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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慾蒙眼前 必有利害糾纏
情到深處 直以生死相許
  寨主看出女兒激烈情癡,必以身殉,死志已決。卻不能自壞祖規,令隨趙霖出山,再說對方也不愛她。莫如遂她心志,聽其到時自殺,使勿惡落個空歡喜,並免受迫丟人。
  寨主便與巧姑避人密談,先是再三勸誡,令息妄念,巧姑執意不允。
  時巧姑已得靈鳥暗報,說趙霖、王謹連經數險,俱都平安脫出,現被月姑、人虎暗算。但不知怎的,惡蠱無功,無故震成粉碎。麻神姑也因元神化為惡蠱飛出,身遭慘死。
  最奇怪的是,人虎前拜妖巫為師,曾立重誓。而妖巫元神所化金蠶,竟死在人虎、月姑刀、叉之下。經此一來,人虎便犯了惡誓,月姑更被蠶屍打得遍體鱗傷,鮮血狼藉。二人情急大怒,一面嘯聚惡獸,一面報警,說拜山敵人法力甚高,速派能手出鬥。
  巧姑一時情急,再聽勿惡來此逼婚,越發惶急悲憤。不等把話說明,先把本山自製的毒藥子午丸服了下去,再向寨主力求。寨主知那子午丸奇毒無比,便是本山靈藥,也難解救,服後見子不見午,見午不見子,除卻兩個對頭所煉的大小還丹,萬無生理。
  想起父女之情,不禁心軟,當時答應,順她心意。並還下令,說來人拜山已然過火,應了山規,現將人交巧姑,許其便宜行事。到了月上中天,自帶情人前來大寨納命。
  照著本山山俗,遇到這類事,山女必須先服本山最猛惡的蠱毒,始許起身。只要按時回來自可無事;否則一過時限,蠱毒發作,宛如萬千毒蠱周身啃咬,連骨髓一齊酸痛麻癢,號叫七日,周身潰爛而死。
  巧姑喚來鸞、鶴,立即飛走,剛到蜈蚣背,便見趙霖中毒倒地,心痛欲死。知道妖巫秋端公所煉惡蠱瘴毒厲害非常,匆匆將人救走以後,看出趙霖尚有氣息,不似中毒模樣。又見趙霖口中含有一片茶葉,用嘴湊上去一聞,再細查看,認出香茶來歷,驚喜交集。雖然前途凶危,自己更是萬難活命,畢竟能與心上人偎抱親熱,作這片時假夫妻,也是高興。
  起初想問明情人真心,只要說出愛她二字,便如心願。無奈人心不足,尤其是對情人,最好情上加情,愛上加愛,有增無減,永無已時,極少知道滿足。等到看出趙霖對她確是真情,互相摟抱,著意溫存,正在快活之際。忽又想到歡娛苦短,會少離長,人天茫茫,此恨無涯。於是一面把光陰看得萬分寶貴,互相親熱,恨不能把兩個身子融在一起。一面回憶前情,越想越傷心,不禁悲從中來,不可遏止。
  趙霖情根早固,愛火欲燃,見攔不住,只得緊緊將她抱定,聽其說完,方始拭淚道:「好妹妹,你不要傷心,我決無妨。倒是你服那毒藥,可有什麼解救無有?我此時心如刀割,萬難割捨,快說出來,乘這一夜之間,或者有法挽救。」
  巧姑聞言,悲喜交集,似信不信,抱著趙霖,緊了兩緊,說道:「且不說我,先問你怎會無妨?」
  趙霖見她一味情癡,全不以本身為念。本來不想洩露機密,實在看她可憐,於心不忍,便把來意和所帶飛劍法寶告知。
  巧姑一聽,略一尋思,答道:「如論你們來人,委實有幾分勝算。但我爹爹自從那年發現天都、明河二位長老遺偈,終日憂疑,已有準備。今日所來妖人,也大有能者,事尚難料。不過有這位仙師,你和王三弟或能保全。但盼你和爹爹均能無事,我就死也甘心。那子午丸除卻長眉真人的大小還丹,只有你方才口含香茶所結仙果,才能救我。我還忘了問你,那茶你是如何得到的呢?」
  趙霖便將公孫師徒贈茶之事說了。
  巧姑聞言,大驚失色道:「莫非這位神祖也回來了麼?怎麼公孫太師祖也會同來?難道昔年誓言今夜便要應驗麼?這卻怎好?」
  趙霖因想早救巧姑,忙要縱起,吃巧姑摟抱不放。
  趙霖忙道:「你讓我起來,公孫道長對我神氣甚好,我和你同往見他,求那仙果去。」
  巧姑苦笑道:「情哥哥,你果對我情深,可惜晚了數日。這裏就是楊姑寨,義母藍仙娘已往大寨,少時也是你的敵人。本來對你還好,因見你不來赴約,只當情薄。你今早所見姓龍老人和公孫太師祖,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隨便能見的麼?
  「尤其他那仙茶所結果實,道家名為青元苞,仙茶樹只有一株,在武夷山絕壑暗洞之中,每三百六十五年結實一次,休說不會留到如今,就有也不肯賜我。他給你們兩片茶葉,已是絕大人情,去求無用,徒自受辱受苦。你既是真個愛我,只有遲一點赴會,最好等白、朱二老和姜真人到來,否則決無生理。」
  趙霖認定公孫師徒有意相助,堅執要去。
  巧姑再三攔阻。後更說:「龍鐵子是家父之叔,雙方早成仇敵,見時就不加殺害,也無相助之理。因知你二人是本山對頭,才肯贈此珍貴仙茶,你二人已百毒不侵,又瞞不過,何苦為我反使他生氣?並且徒勞。」
  趙霖道:「來前仙長曾經告知,你只是小驚,決無大難。」
  巧姑覺生機未絕,也頗心喜。趙霖見她偎在懷內,已然破涕為笑,喜孜孜用一雙媚目仰望自己,好似快活非常。而且儘管情深無限,卻不含一絲蕩意。心想:「此女不特貌美情癡,人更天真無邪,只不知肯從自己學道不肯?」
  巧姑見趙霖對她注目不語,手攀趙霖肩膀,把頭往上一湊,朝臉上一偎,媚笑道:「情哥哥,你愛我麼?」
  趙霖點頭,乘機明言心事:「自大鵬頂一見,便生愛意,只恐延誤仙業,故作不情。」
  巧姑聞言,苦笑道:「我只要能與你常聚一起,便心滿意足,無不由你心意。只是我龍家人山規嚴厲;女嫁外姓,照例不許出山。」
  趙霖笑道:「這個無妨,只恐你那父親,今夜難於活命呢。」
  巧姑驚道:「你們真有必勝之望麼?我爹爹如死,這禍豈不是我惹出來的?」
  趙霖見她又要傷心,忙勸道:「你姊姊才是禍魁,並且天都、明河二位長老遺命,令朱、姜二位真人行誅,便我不來,他也難逃活命,與你何干?」
  巧姑方求趙霖到時如見不妙,務放乃父一條生路,忽聽門外仙禽靈鳥飛鳴甚急。巧姑覺有警兆,方要縱起往看,欲行又止。
  趙霖問:「有什麼急事?」
  巧姑笑答:「我總想吉凶難定,捨不得你,到底和你親熱一時是一時。」話未說完,鳥鳴更急,巧姑方才失驚,說道:「不好!」
  鸚鵡忽同二山女飛蹤進來,見面便急叫道:「巧姑姑快去,洞外來了一個周身邪煙的鬼道人,靈鶴也被制住,青鸞正和他拼命呢!」
  趙霖一聽,疑是勿惡之師白老翁,連忙縱起。
  只見倏地光影一閃,立有一股陰風穢氣迎面襲來,當時頭暈神昏,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如非胸前藏有青衫老人所賜玉玦,隨著心念動處發出大片白光,連巧姑一齊護住,幾乎中邪,昏迷倒地。同時面前光影閃亂中,現出兩幢六尺多高的碧色妖光,光中裹著兩個惡鬼。
  一相貌獰惡的妖徒手執一幡,朝巧姑戳指喝道:「山娃子,你敢逃來此地私會情人!我先將這個小狗殺死,帶你回去,與師弟成親;再如倔強,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妖人乃白老翁門人伍石,他雖是妖人門下大弟子,天資功力俱都不如勿惡。因勿惡已得妖師真傳,詭詐多端,另一妖徒梵顯已為誘殺,恐遭陰魔暗算,把勿惡畏若神鬼,百計逢迎。自己來時,曾見他鬼頭鬼腦,暗中窺探,必是想討勿惡的好,暗中追來。
  巧姑知他邪法厲害,人又兇橫。反正翻臉,已經橫心,再聽要害情人的性命,越發情急,立即挺身上前。妖徒伍石見趙霖胸前湧起一幢白光將身護住,並未中邪昏倒,心中一驚。又就勢把手一指,旁立碧光中的惡鬼立時厲聲怒嘯,飛撲上來。
  趙霖飛劍也已發出一道青光,迎著惡鬼只一絞,立時斬斷。劍光過處,詭笑聲中,那兩惡鬼重又分而復合,伍石格格怪笑道:「無知小狗,我這神魔乃我同門師兄弟的元神煉成,均擅玄功變化,一經發令出戰,便和敵人你死我亡,你那飛劍有什用處?」
  趙霖劍光只管電舞虹飛,往來追殺,那兩惡鬼老是隨分隨合,不能除去。劍光一絞,鬧得滿洞碧螢鬼火,四下飛射。
  巧姑本因邪法厲害,想要拼命,一見趙霖有寶光護身,飛劍神奇,雖然不能立時取勝,妖賊也不能對其加害,心神略定。
  巧姑忙喊:「情哥哥,這是妖人白老翁的妖徒伍石,已被他尋到,決放不過我們。他師徒窮兇極惡,我爹爹攔他們不住,除了一拼,更無別策。好在我與你相見,已得爹爹允許,妖賊不聽山主的話,便將他殺死,照我山規也無話說。我看你已學會飛劍,新得仙師傳授,只管施為,無須顧忌。」
  妖徒聞言大怒,厲聲喝道:「不知好歹的山娃賤婢!我師弟見你長得美貌,好意娶你為妻,你偏愛這小狗,我將你元神攝去,看你如何倔強?」
  說罷,手中妖幡一晃,幡上立有大片碧光湧現,發出一種極尖銳刺耳的悲嘯之聲。趙霖還好一些,巧姑雖在寶光擁護之中,元神未被攝走,聞聲也是心悸神搖,昏昏欲倒。知道不妙,抱著趙霖。
  忽聽左側一聲斷喝,一道上帶金鉤的銀虹電馳飛來。
  趙霖因巧姑服毒待救,天已不早,惟恐延誤,本就橫心情急,想取玉鉤連一試。及見銀虹由斜刺裏飛來,王謹已先發難,忙把手一指,自己那柄玉鉤連也電掣飛出。雙鉤合壁,威力更大,環著碧光鬼影只一絞,一片慘嗥聲中,當時消滅。
  妖徒才知不妙,連忙飛身縱起,未容施為,緊跟著一道青光飛將過來。
  妖徒認出那兩道銀虹來歷,本就心驚,又見敵人飛劍夾攻,越發害怕。方想逃避,迎頭吃那青光一擋,剛縱妖遁連人帶幡待往洞外逃去,不料洞口一暗,由外飛射進來一股紫焰。
  知是前遇靈鶴所噴丹元,暗道:「不好!」微一驚疑停頓之間,兩道銀虹已剪尾飛至。妖徒想逃無及,一聲慘嗥,形神俱滅。一串鬼聲啾啾響過,妖幡也已破去,化為烏有。
  巧姑忙道:「想不到你二人法力這麼高,妖徒已死,他那邪法全有感應。白老翁定必警覺追來,我們速離此地為是。」
  趙、王二人本覺著先發玉鉤連有違師命,再一想起白老翁的厲害,聞言也甚心驚。便互相商量,準備去尋公孫道人師徒,求取靈丹,以救巧姑性命。
  巧姑力言無效,說:「叔祖恨我爹爹入骨,平白取辱,甚至有害。」
  趙、王二人說:「公孫道長和龍老先生神情甚好,決無他慮。如不放心,你可隨在後面,不要現身,由我二人上前求取。」
  巧姑雖認為十九無望,終因情人回心相愛,未免貪生惜命,又見王謹也是同樣說法,便活了心,隨去洞外一看。除靈鶴、青鸞為首幾隻靈禽外,所帶猛禽惡鳥,已死傷了好幾隻,心中痛惜。匆匆不暇再顧,令別的禽鳥暫且銜走,少時回來,再行醫治。
  巧姑與趙霖、王謹同乘鸞、鶴,往玉龍山口飛去,到了山前,遙望崖腰竹樓對面。公孫師徒似在席地對奕,身旁茶爐熱氣騰騰,水開正沸,和早晨所見一般無二。因防龍鐵子發現巧姑,山口山人又多相識,特意擇一隱僻之處下降。
  當地乃是山口內一條斜谷歧徑,與那危崖斜對,可以遙望。鸞、鶴到地,便自飛起,盤空巡視,以防妖人尋來,向眾報警,巧姑藏在樹後等待好音。
  二人走到對崖腳下回顧,尚見巧姑人影隱藏崖石林樹之後。因知公孫師徒行輩法力均高,不是尋常,未敢輕率,先朝崖上下拜,通誠祝告。然後走上,到了竹樓前面,見公孫道人神態仍是那麼莊嚴。龍鐵子目注棋盤,手拈棋子,正在構思出神,好似未見人來,不敢驚動。
  二人輕輕走近平臺前面,一同下跪,又祝告了一陣。對方直如未見,始終未加理睬。
  趙霖因聽巧姑之言,胸有成見,惟恐說出人來,對方不肯。只禱說自己有一好友,現中蠱毒,非二位仙長靈藥不救,望乞大發慈悲,救此可憐人的微命。及至祝告了一陣,不聽回應。暗忖:「先前二位仙長對我甚好,後入玉龍山,中途還曾追來指點,此時怎會不理?必是嫌我不說實話。」心念一動,猛觸靈機,便把來意照實說出。並說巧姑之父雖然多行不義,巧姑本人卻是極好,如今身中蠱毒,又有妖邪與她為難,務望仙長垂憐,念其貞烈無辜,加以援救,感恩不盡。
  王謹更是早就覺出仙人前知,既然求救,應說實話,不宜隱瞞,比趙霖還要說在前頭。
  二人話剛說完,偷視公孫道人,似乎嘴皮微動。龍鐵子隨將手中棋子放下,偏臉微笑道:「你兩人上來說話,無須多禮。」
  二人躬身走上,重又下拜,謝完救命之恩,再說來意。
  龍鐵子笑對趙霖道:「你愛我那侄孫女麼?」
  趙霖自和巧姑共過患難,情根已固,又感巧姑救命之恩,心想:「我非此女,命早不保,如何能修仙業?何況她又答應我只做名色夫妻,但能常聚,於願已足,與修為上並無妨害。自從說明心事定約之後,一心都在巧姑身上,惟恐她中毒太重,白、朱諸位師長來晚,奇毒已發,不能解救。」
  聞言忙答:「弟子蒙賢孫女救命之恩,情深義重,萬無坐視危亡之理。還望老前輩憐念同支與弟子一片虔誠,恩賜靈藥,救其回生,感恩不盡。」
  龍鐵子笑道:「如此說來,你願娶她為妻的了?」
  趙霖恭答:「弟子已然訂婚,互矢愛好,此生不二。」
  龍鐵子道:「你只要允婚,今晚玉龍山便可無事。她父自有解藥,這三日苦難,算得什麼?」
  趙霖見龍鐵子說時面有不悅之容,猛想起山女所說雙方結仇之事,忙答:「弟子一則奉有師命,他父近年惡行太多,犯了天都、明河二老之誡。嵩山白、朱二真人已奉遺命行誅,便弟子等今夜不去,他也無有幸理。只怕他父一時激憤,害了巧姑性命。」
  龍鐵子聞言,面色轉和,笑道:「我那靈藥送你容易,再厲害的邪毒,三日之內,也能起死回生。只是此女人雖極好,夙孽太重,尚有災難未完。你當她還在對面山谷之中等你麼?」
  二人聞言大驚,忙即回顧。初上崖時,趙霖還曾向側偷看,見巧姑藏身山石之後,似在向崖跪祝。到了樓前,再偷眼回顧,人已被山石擋住。這時起身遙望,石後空空,人已不見。聽對方口氣,大是不妙,好生惶急,忙即跪倒,拜問求救。
  龍鐵子方說:「此是她應有災難,不可避免,不然我早伸手了。」
  公孫道人突把兩道秀眉微微一皺,冷冷說道:「此女雖是應有劫數,那妖孽也實膽大,竟敢在我面前將人攝走。徒兒可將我太乙青靈劍交與趙霖帶去,事完轉賜此女便了。」
  龍鐵子聞言,滿面喜容,立時跪謝恩師,由懷中取出一丸靈藥。又由公孫道人法寶囊內取出一枝長才七寸,青熒熒寒光耀目的短劍,一同交與趙霖。並說道:「今夜敵人十分厲害,此行必須留意。遇到危急之時,可將此劍發出,自生妙用。」隨傳用法口訣。
  趙霖拜謝領命,偷覷公孫道人,年紀並不甚老;龍鐵子卻是鬚髮如銀,龐眉皓首,少說也在八九十歲,但對道人執禮甚恭。想起巧姑安危尚未明言,拜謝之後,重又叩問。
  龍鐵子道:「到時自知,此時說了,徒亂人意。你由此起身,前途尚要遇一同伴。你那敵人知你已學會劍術飛行,又將妖徒殺死,已不再設什圍子,只管前行,途中不會有人攔阻。白老翁雖記殺徒之恨,因他素來刻薄寡恩,知你今晚必然自行投到,並未尋來。
  「你過蜈蚣背,再改步行上山,等到山堂,也是時候了。月姑所養蟲蟒惡獸最是凶毒,最好遇時全數除去,一個不留,免得漏網,將來又去害人。此劍非比尋常,恩師因見我侄孫女處境可憐,特加恩賜。日後你夫妻同修,用以防身禦敵,大有用處,不可小視。就此去吧。」
  趙霖、王謹拜別起身,剛要下崖,龍鐵子忽又追上說道:「你那玉鉤連,妖人還不知道;魯勿惡又有私心,不曾說出。此去鬥法,須到危急,方可應用。用時雙鉤合壁,驟然發動,只要將白老翁除去,便無後患了。」
  二人拜謝領命,便向前行。
  趙霖關心巧姑安危,仍存萬一之念,想到對面崖凹查看一回。剛到崖口,遙望前面樹後,似有衣角閃動,好似巧姑所著雲肩。心疑巧姑未被妖人所攝去,也許仙人故意相試,下崖便飛跑趕去。
  到後一看,不禁傷心起來。原來樹枝上掛著一片破雲肩,正是巧姑所著,人卻失蹤。地上更有幾點血跡。料知人未遇害,也必受傷。只不知那妖人是誰,是不是勿惡,不由悲憤填膺,直恨不能當時飛往玉龍山頂,查探虛實,救出巧姑,將仇人碎屍萬段。
  王謹見他悲憤情急,再三勸解。
  趙霖四望暮霜蒼茫,黃昏將近,一輪冰盤大的明月剛掛林梢。因知前面尚要經過山人村落,急於往救巧姑,打算由當地飛行,到了山堂前面,再改步行,相機行事。
  王謹道:「龍鐵子曾令到蜈蚣背再改步行,不宜違背。」
  趙霖答說:「巧姑為我中毒,命在旦夕。固然仙賜靈藥,三日之內,可以起死回生,到底先吃放心,也少受罪。現在又被妖人擒去,焉可坐視不救?」
  王謹知一鸞一鶴,連那鸚鵡,均是通靈仙禽。先前還在盤空瞭望,又都忠於主人,巧姑居然失蹤,可見妖人邪法定必厲害非常。因此一面隨同飛起,一面暗中戒備。行經一條暗谷上空,隱聞下面鸚鵡急叫之聲,忙拉趙霖一同飛降。到地一看,果是那只白鸚鵡,已然受傷,翅有血跡,傷並不重。兩翅似被綁住,滿地撲騰,只是飛不起來。
  見了二人,喜叫道:「主人救我!」
  趙霖見它靈慧,改呼主人,仔細一看,原來左翅上有兩根暗綠色的細絲纏繞,飛不起來。神情委頓,好似被困已久。
  趙霖心中憐愛,剛要伸手撫弄,鸚鵡急叫道:「主人不要摸我,我身上中了邪法。可將大鵬頂那防身寶光放出,照上一下試試。」
  趙霖還未答話,王謹已看出那綠絲形如蛛網,隱浸羽毛之內,知中邪法。聞言先將玉塊取出,如法施為,一片白光照向鸚鵡身上,立時展翅而起,朝趙霖懷中撲去。
  鸚鵡道:「主人被妖人魯勿惡擒去了,我的同伴也在受罪。」
  二人便駕遁光,令鸚鵡領路,尋到一片森林當中,鸞、鶴果在裏面。被好些毒蟲惡蟒圍困,身上繞著好些綠色妖絲,周身亂抖,比起鸚鵡還要痛苦得多。互相背抵背,蹲伏地上,各噴丹氣,護住全身,與那些毒蟲惡蟒相持不下。
  二人知道又是月姑鬧鬼,不由怒從心起,雙雙一指飛劍殺上前去。那些蟲蟒一見飛劍,紛紛驚竄,已是無及,吃二人劍光追上,一齊殺死,滿地腥血四流,臭不可聞。再將玉塊寶光一照,邪法立破,鸞、鶴同時起立,朝二人點頭謝恩,並和鸚鵡相對急叫。
  二人因三靈鳥熟於地理,令其分頭搜索巧姑下落,二人也朝山南一帶尋去。
  二人三鳥,在山南搜尋了一個多時辰。飛行迅速,山南一帶幾被踏遍,所有崖洞全都找到,哪有人影,人鳥分合了好幾次。最後鸚鵡尋來,朝二人連聲悲鳴說:「山堂上山人寨舞已快開始,主人快去。」
  趙霖因尋巧姑不見,方寸已亂,便照所說行事。
  人鳥剛一分開,一道妖光由山頂往斜刺裏飛去,飛遁神速,晃眼便在遠方危崖之上降落。二人見遁光與勿惡相似,疑心巧姑藏在當地,好在去向差不甚多,立往尋蹤。
  兩地相隔頗遠,正飛行間,鸚鵡同一異鳥忽又飛來。趙霖忙按遁光,伸手接住。鸚鵡急叫道:「主人快去,巧姑姑被困了。」
  二人立催遁光隨後趕去,還未到達,便聽震天價一聲霹靂,前面山凹中滿地金光雷火橫飛亂閃。遙望崖下,好似倒著一具死屍。
  一道遁光正由對面飛來。近前一看,正是女仙平旋。
  平旋見面便道:「山堂寨舞已然開始,二位師兄少時便須前往;否則,妖人神火一燃,巧姑所受痛苦就大了。小妹所殺妖人,便是勿惡所差。不料被凌雪鴻師叔得知,令我同了李師伯的二弟子阮師兄分頭趕來,破了邪法,將其殺死。
  「二位師兄到後,最好只守不攻,挨到諸位師長到來,免卻好些危難。巧姑難尚未滿,再說此時也不宜與之相見。我還有事,請快走吧。」
  三人原是且飛且談,已離大寨不遠,瞥見前死妖人岸下又飛起一道金光,甚是眼熟。
  平旋驚道:「阮師兄怎又走開?必有事故,待我前往接替吧。」說罷,仍往回路飛去。
  二人遙望山堂高居玉龍山後,近頂之處一片平崖,山堂之西一條廣約五六丈的瀑布自頂倒掛,順著崖坡急瀉,落向下面廣溪之中。再順溪勢蜿蜒曲折,由山堂側面花林中盤旋出沒,繞著平崖邊沿,到了後山崖畔,再一落千丈,往那絕壑之中飛墜。
  那溪並不甚深,妙在與那瀑布同一寬窄,剛巧承受,月光之下遠望,宛如一條銀龍滿山飛舞,勢甚雄奇。平崖上面,到處松林參差,清陰交被,香光浮泛,花影扶疏。
  月下蘆笙處處,歌聲四起。一對對男女山人互相擁抱,載歌載舞,出沒掩映於花光月影之中。更有趕郎山女,求偶少男,各著豔裝,身圍獸皮。裸著臂腿,或唱豔歌,或吹笙笛,互相引逗,捉迷藏也似。往來馳逐於山巔水涯之間,月下看去,仙景無殊。
  山堂正對瀑布,乃是一座兩層樓房。因寨主精通法術,性喜興建,愛植花木。經過多年修建佈置,甚是整潔崇閎。樓只兩層,其高竟達十丈,占地數畝。樓前大片平臺,雕欄玉階,碧瓦朱簷,華美莊嚴,有勝王宮。
  樓上環著一圈回廊,也甚寬大,上面立著不少男女山人,正在憑欄下望。平臺當中,一個丈許大小,上飾黃金的寶座,前面一座金鼎。左右百餘個男女山人,各持香花樂器,羽葆儀仗,戈矛刀劍之類。侍立兩側,泥雕也似,毫不轉動。
  寶座兩旁,分列著十多個玉石座位,十來個男女妖人分坐其中,當中寶座卻是空的。這時好些少年男女山人,在下面配好了對,便由左側花林中相攜相抱,時分時合,一路歌舞而來。到了平臺之下,一同下拜。起來歌舞了一陣,再邊跳邊唱,往右側臺階下歌舞而去,一會沒入花林深處不見。
  似這樣一對接一對,越來越多。一時花光映月,歌聲入雲,人影驚鴻,蘆笙匝地。雖是山人盛會,也另有一種自然美妙的景象。
  二人知道寨主尚未升座,寨舞剛剛起頭。未到合舞之時,巧姑蠱毒尚未發作,心中一寬。趙霖更通山俗,又得巧姑預告。見時尚早,自己駕著遁光飛來,敵人不會不見,如何置之不理?必是寨主斷定自己必來赴約,山規如此,樂得故示大方,重己重人。
  崖側半山腰上,還有大片園林,飛閣亭台,參差位列,雖無山堂氣勢雄闊,華麗只有過之。下面林中,時見蟲蟒猛獸盤踞往來,料是月姑所居。因勿惡和朱人虎夫妻均不在臺上,空著好幾個座位,眾妖人一個個望著男女山人豔歌寨舞,正在互相說笑,直不似有對敵之意。
  趙霖猛想起,龍鐵子曾命自己過了蜈蚣背步行上山。不料搜尋巧姑下落,途中耽延,見時已晚,又遇平旋催促,忙趕了來。照此情勢,分明無妨。寨主升座必有鼓樂,反正還有時間,就寨主出來,再駕遁光上去也不晚。龍鐵子既令步行上山,必有原因,索性看他未曾開口,是何形勢。念頭一轉,好在相隔還有數里,便往後山堂正面繞去。離崖里許,往下降落。
第三十二回
慾蒙眼前 必有利害糾纏
情到深處 直以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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