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简體   復原    
第二十六回
轉世護雙鬟 百丈虹霞飛玉杖
求援逢二老 千山雷雨拜仙真
  巧姑喜道:「照此說法,你不問娶我與否,均不會要別的女人了?」
  趙霖答道:「似你這等美貌多情的人,尚不能動我的心,怎會再要別的女子?不過我三人情勝骨肉,你叫我不問二弟的事,卻辦不到。」
  巧姑聽頭兩句,本已轉了喜容。聽完,忽又面帶悲愁,猛伸雙手抓緊趙霖雙肩,用力連搖道:「你管,毫無用處,有害無益,還是聽我的好。」
  趙霖雙手叉腰而立,被她搖撼,也不分解,慨然答道:「我決不口是心非騙你,既說拜山,後年必往你山寨一行,萬無更改。你姊如在期前鬧鬼來犯,焉知我沒有抵禦之法?你不助紂為虐,足感盛情,想我說話不算,卻是不行。」
  巧姑一雙媚目注定趙霖,面色陰暗不定。呆了一會,忽然跪下,抱住趙霖雙腿,喊道:「你真是我的好丈夫,既然這樣,我拼著性命,也必幫你到底。你回去以後,急急約請能人相助,以解此難。我全家老少,均會法術,單是武功好的人無用。」
  趙霖掙脫不了,只得道:「放心,我們已有週全準備。」
  巧姑把趙霖的腿抱得更緊,輕輕用秀臉摩擦著說:「天神鑒憐,哪怕把我粉身碎骨,只求保得老山主和你平安,就心滿意足了。」
  趙霖道:「我們不會傷害老山主的。」
  巧姑把趙霖的腿親了個遍,最後狠下心仰著臉,充滿期望,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道:「我該回去了,你如可憐我對你這番心,抱我一抱,應個景如何?」
  趙霖一則深明利害,雖得有此極好內應,將來減去不少阻力。再說也實為巧姑至情感動,不忍過使傷心。便答:「依你就是。」
  巧姑大喜過望,立即就勢搭上身來,雙手摟住趙霖,兩人面對面緊緊擁抱。
  巧姑仍是昨晚半裸的裝束,天熱衣單,當地又是兩邊山峽當中極涼爽的所在。趙霖從來未與女子接近,立覺柔肌涼滑,軟玉盈懷。巧姑更似志得意滿,百媚橫生,一雙含有無限深情的明眸覷定情人,喜孜孜叫了一聲「情哥哥」。朱唇皓齒,紅白相映,款啟之間,溫香微逗。
  趙霖豔遇初經,任是意志堅決,也不由得心旌搖搖,周身俱覺有些異樣。趙霖方在按捺心神,巧姑已不由分說,朝趙霖口頰等處,用力連親了三四次。倏地鬆手掙起,笑對趙霖道:「今日了我心願,從今以後,便是你的人了。情哥哥,多多保重,我先走了。」
  趙霖尚在憑空眺望,王謹笑道:「想不到山女如此情癡。」
  趙霖搖首歎息道:「據我觀察,此女性烈,將來必為此私犯山規。山人法嚴,犯者不論親疏,萬一為了犯規而死,也實可憐可惜呢。」

  三人回村後,為了避免村人驚恐,並未提及山女及青衫老人之事。趙、王二人要去往終南投師,後年又須赴拜山之約,在各自得到家中的同意後,便立刻起身。
  二人平日足跡只在雲南省境以內,前年曾到過一次貴州邊界,只把祖先由湘經黔入滇,涉險避世經過所留記載記在心裏。卻並不知道由滇入川,再經棧道秦嶺,直赴終南的路徑。上來先經平彝、盤縣、鎮寧,到了貴州,再照祖先附記的驛路官程,由鎮遠東行,經芷江、沉澧等地入湘。到了湖南,便道一觀從小所讀范希文《岳陽樓記》中渴想多年而未得往的洞庭君山諸勝。再往武昌,登黃鶴樓,一訪古仙人騎鶴靈跡,然後問路入陜。
  哪知上輩因避元族之禍,流離轉徙,遠竄災荒。途程既多繞越,所行又均山野,附記所載驛路並不周詳。這還是二人恐怕山行迷路,又極難行,除開頭一段外,均未照上輩所記山路行走。特意改走官驛大道,否則,冤枉路更要走得多了。
  夏日山行,食物不能多帶,二人在林中走了二日,用去好些。尚幸生長深山,認得好些土中山糧。走到第三日,又遇見兩處山人,因通土語,竟蒙款待,還問出一條藥夫子慣走的途徑,才行上路。且喜沿途平安無事,不消數日,便趕上驛路大道。
  二人到了湘西,遇見一個老江湖,才知以二人的體力,若由四川走,要快得多,並且來路還繞遠了不少里程。既然已到湖南,如改走小路,經由巴東三峽溯江西上,更費時日。二人只得仍照預定,便道先往巴陵,一覽君山洞庭之勝,再計水陸遲速,以定途向如何走法。
  二人雖是文武皆通,因為從小生長邊荒,局處柳湖一隅之地,儘管當地得天獨厚,物產豐美,到底地方不大,眼界不寬。平日出山,最多也只在雲南省境以內,如宣威、楚雄、大理、騰越等有限幾處城邑,好些地方俱都未去。
  人情原喜新奇,二人一入湘境,便換了一副眼界。再一看到三湘七澤之勝,益覺到處山明水秀,物阜民豐,與滇黔兩地大不相同。那意想中的岳陽樓,以為不知如何好法。及至趕到一看,樓便建在城上,除了面向洞庭,可以遠眺湖光而外,還沒有所居柳湖因山臨水而建的幾處樓閣來得清麗。
  尤其洞庭魚米之鄉,水陸要衝,商賈所聚,人煙過於稠密。樓上酒茶客既多紈絝市儈,一味喧語囂雜,酒肉蒸騰。樓下又是千頭蠕動,行人往來,市聲盈耳,噪成一片。照此情形,休說純陽仙人不會再有來此買醉的雅興,便自己也不耐久留下去。
  倒是湖中煙波浩渺,風帆片片。遠望君山十二螺,黛染煙籠,隱浮千頃碧波之上。遙望過去,令人心曠神怡,果為別處所無。
  二人正在湖邊商議,忽然有個穿得又髒又破的道士,身揹一個大紅葫蘆,醉氣薰薰地拍了一下趙霖的肩膀道:「酒錢都沒付,還敢在這裡鬼混?」
  趙霖回頭一看,正好那道士張口欲吐,花花綠綠的一大片,正自撲面而來。趙霖大驚,立刻撤腿移步,詎料仍是慢了些,被那隔夜的酒食,從頭到尾噴了一身。王謹就在趙霖的身邊,那嘔心薰鼻的臭氣雖聞了不少,卻是一點穢物也未沾著。
  趙霖將臉上穢物順手一抹,氣往上衝,正待動手。猛一看那道人眼睛,神光內蘊,非比尋常。趙霖福至心靈,二話不說,立刻納頭便拜道:「請恕弟子不知之罪。」
  道人忽然大怒,罵道:「無知業障,你當我土地公嗎?我剛混到手,才吃飽的酒食,被你糟蹋了,叩頭有什麼用?」
  趙霖恭恭敬敬道:「弟子二人擬赴終南山拜師,一時不察,走錯了路,請仙師指點。」
  道人更氣了:「你既要拜師,為什麼對我叩頭?」
  王謹也看出道人有異常人,也叩拜道:「請仙長賞臉,容弟子孝敬一二。」
  道人這才擺出笑臉:「這麼說還像人話,你打算孝敬什麼?」
  王謹道:「弟子們方來不久,請上仙定奪。」
  道人哈哈大笑道:「老朱收得好徒弟,二位快快起來,我是來接你們的。」
  趙霖王謹大喜過望,連忙又叩了三個頭,方才站起。
  趙霖恭問道:「請問道長仙號。」
  道人說:「我沒名字,人稱醉道人。你們的事我都知道,我先送你們去拜見兩位前輩,要搗龍窩,非求他們幫助不可。」
  說完,醉道人將手一揮,趙王二人但覺金光一閃,身體便騰空而起。不瞬眼的功夫,三人便落在十畝方圓的平地上。這裡奇花異草處處,另有七八根約三兩丈高的石筍參差矗列,雲骨撐空,甚是靈秀。
  略一回顧,衡山全景齊收眼底。湘江蜿蜒如帶,環繞其下,加上許多支流湖沼三五錯列,宛如銀玉。平疇沃野,極目青蒼,山高氣清,雲霧如在腳下。遙望祝融、紫蓋、錦屏、玉女諸峰,以及山下來路,已被雲霧遮蓋,只剩峰尖三五,若沉若浮。
  這時辰光已是不早,只剩大半輪夕陽浮向天邊,紅光萬道,照得林野大地到處都是金紅顏色。空山無人,晚風蕭蕭,白雲如帶,依舊橫亙峰半。落霞散綺,晴彩浮空,嶺列峰連,山光如染,襯得眼前景物分外雄麗。
  醉道人領著二人,走向頭層左側的一間石室,隨道:「這是金姥姥羅紫煙款客之所,尚有嵩山二老白谷逸與朱梅兩位在坐,你們進來吧。」
  二人一看,室內陳設用具均頗精美。上首玉榻上坐著兩個矮瘦老頭:一個圓臉,頷下稀落落生著一叢黃鬚,穿著甚是破舊,一臉風塵之色;另一個相貌清灌,頷下三絡短鬚,根根見肉,瞇縫著一雙細長眼睛,葛衫雖舊,卻甚清潔。
  二老相貌均不驚人,只二目神光映射,迥異尋常。下手玉墩上坐著一個白髮紅顏,慈眉善目的老道婆。道婆身旁站著一個少女,面帶微笑。
  二人不敢多看,進門便即跪倒,分別叩拜。正要跪陳來意,
  金姥姥笑道:「你二人快起來說話,白、朱二老素不喜人過於謙恭,越隨便越好。」
  二人偷看二老,已有不快之容。趙霖為人豪爽,聞言先起。
  王謹素來恭謹,稍微遲疑,忽聽瘦的一個發話道:「金姥姥,我最不願人無緣無故矮下半截。這姓王的小子沒出息,懶得管他閒事,我先走了。」
  另一矮老頭方喊:「朱矮子等一會。」座上金光微閃,朱梅人已不見。
  二人方在駭異,少女忙對王謹道:「還不快些起來,留神這位白矮師伯再一走,你們的事就難辦了。」王謹聽了,連忙站起。
  少女隨道:「我叫平旋,兩位來歷我們盡知,不必客氣。」
  金姥姥笑道:「旋兒無禮,稱呼白師伯,為何加一矮字?」
  白谷逸二目一瞪,笑道:「還不是你這胖老太婆慣的,我知你辛辛苦苦,代人收了三個徒弟。卻被妖道害死了兩個。剩這麼一個小鬼,自然心疼放縱,你早晚保得住她長命百歲才怪。」金姥姥微笑未答。
  平旋笑道:「弟子怎敢無禮,嵩山二矮,由南宋起便威震群邪。二位師伯本以矮字宣揚德威,現以年時久遠,道高望重,仙凡崇敬,才改稱二老。但是弟子不才,覺著矮字親切些,」
  白谷逸道:「小鬼油滑!矮字有什麼親切?當是妳便高我一截麼?」
  平旋道:「弟子怎敢與師伯比矮?」
  金姥銠喝道:「旋兒放肆!」
  平旋抗聲道:「二位師伯遊戲人間,喜以滑稽玩世,於嬉笑怒罵之中扶善鋤惡,修積無量功德。本來仙壽無疆,萬劫難老,這老字本來不通,何況二老?」
  醉道人對白谷逸笑說:「你們平素沒大沒小,我看這丫頭老太婆沒寵,倒是被你們兩個寵壞了!」
  白谷逸眉頭一揚道:「老太婆沒寵才怪,小妮子平素不叫她胖師父麼?」
  平旋又道:「其實,我是為了這位王師兄初次拜謁,不知二位師伯心性。朱師伯已不知為了何事藉故飛走,萬一白師伯再一飛走,柳湖數千人的生命財產固是可慮。而玉龍山寨主平素驕橫,只得豁出受責,借此一呼,將師伯仙駕留住。」
  白谷逸笑道:「妳這小鬼,狡猾陰險,還想算計我老頭子?」
  平旋道:「師伯如嫌弟子放肆,實是師伯平日縱容。只求師伯容趙王二位說完了話再走,任何嚴罰,心甘領受,以為師伯消氣如何?」
  白谷逸道:「玉龍山的事已成局,無須多言。小鬼平日守著你師父下苦功,怕人欺負,這次竟肯代人出此大力!你既多事,明年端午,罰你往玉龍山走一趟,你敢去麼?」
  平旋聞言,正合心意,表面上卻不露出。故意答道:「弟子雖多災多難,有二位矮師伯在前頭,多厲害的地方也敢去。只不知恩師允否,弟子不敢作主。」
  白谷逸道:「只要敢去,都有我兩個呢。」
  醉道人插口笑道:「此女真個靈心慧舌,明明想往玉龍山趁熱鬧,試她年來功力,就便撿點便宜。就這樣心還不足,她知你們新在月兒島火海之中得了連山師祖的龍雀環和金鱗劍等奇珍,可以借用。你還拍胸脯,卻不知這麼大年紀,中了女娃的計算呢!」
  白谷逸瞪眼道:「醉鬼胡說,算盤各有打法,你當這事是容易的麼?」
  醉道人笑道:「好好,由你。」
  金姥姥始終微笑不語。
  趙、王二人等三人笑語稍停,平旋已回立到金姥姥身側,二次想要開口。
  醉道人笑道:「見過正經主兒,我送你二人一同往終南去吧!」
  金姥姥對趙王二人道:「你二人此去終南,又未斷絕煙火,日常不免出外採掘山糧,而當地為終南後山僻險之區。今贈你們每人飛叉一枝,雖無什大用,仗以防身禦邪,驅逐山中猛獸毒蟲,頗有靈效。你兩人喜氣已透華蓋,此行拜師之外,必有所獲,許有遇合也說不定。」
  二人欣喜,拜謝接過。金姥姥傳完用法口訣,二人福至心靈,一學便會。
  醉道人道:「金道友提攜後進,真個熱心。那一對玉鉤連,關係不小。這多年來,只七師兄在未轉世前說過一次,不是道友想起,我倒忘了此寶出世期近,就在這半年之內呢。我想七師兄將他二人引往終南朱五兄門下,許與此事有關。」
  金姥姥微笑點頭,醉道人隨率二人向白谷逸與金姥姥師徒作別,一同走出洞外。醉道人吩咐趙、王二人暫閉雙目,將手一揮,立縱遁光飛起,往終南山駛去。
  那終南山,又名秦嶺,西起秦隴,東抵藍田,橫亙關中之南,長達八九百里。其中峰巒靈秀,澗谷幽奇,自漢唐以來,便為高人隱士幽棲之所。
  二人所去的黃耳崖,在後山幽谷之中,相隔鄰近長安的南山主峰,約四百里。此處亂山雜遝,溪壑縱橫,地最僻險,除卻交冬木落,到處榛莽載途,蛇獸伏竄。崖前一帶,更是危峰刺天,絕壑千尋,周圍五六十里以內,連個樵徑都無。有的地方便猿猱也難攀渡,端的險秘異常。
  這次飛行較遠,與上次全不相同。趙、王二人初飛時,只覺身子被一種極大的浮力托著上升,到了空中,似在向前飛駛,平穩如舟,別的並無所覺。
  飛了一陣,忽聽醉道人道:「你二人居然有此根骨,帶了同飛,毫不費事。現已升高兩千丈,難得天色晴明,天際罡風現已被我擋住,開目無妨了。」
  二人睜眼一看,身外並無光華,僅有極淡一片白氣籠罩,左右分列,緊隨在醉道人的身側,一同前駛。這才覺出飛行快得出奇,直和電射流星一般向前駛去。
  天色也只才亮,紅日剛剛上升,大片紅霞恰似一張弧形霞幕,由東方天際拋垂下去;中間空出之處,卻懸著一輪光芒萬道的紅日。頭上疏星點點,比平日所見要大得多。萬里長空,一碧如洗,大地山河,均在足下;當中疏密相間,隔著好些雪也似白的雲層。
  有時前面也有白雲飛來,劍遁神速,雲沒人飛得快,兩下相對一撞,便被護身劍氣衝破,化為無數大小雲團,翻花四散、日光照將上去,宛如千百片霧縠冰紈,隨風翻滾,轉盼之間,相隔已是老遠。耳聽天風浩浩,卻吹不到身上,真乃生平未見之奇。
  二人方自喜慰,暗中贊妙,不覺日輪已到中天。遙望前面陰雲低亞中,似有一痕山色,橫亙隱現。沿途雲層漸高,比起來路所見雲白天青,山光擁翠,水色迤藍,又自不同。
  醉道人忽說:「前面山后便是黃耳崖,快到了。」
  說時,人已衝入陰雲暗霧之中,飛行卻緩了許多。一會,越山而過,往山后一面降落下去。
  二人覺著天氣濕潤,身外混茫,什麼也看不見。忽聽雷聲轟隆,四山皆起回應,風雨之聲彙成一片,才知山間正有雷雨。晃眼便由雨陣之中穿過,落向一座危崖之下。
  醉道人道:「此是青藤峽,東面盡頭小坡上去,往左一拐,便是朱道友的山洞。見時可說我尚有事關中,不及登門相訪了。」
  二人知他要走,方在應聲拜謝,醉道人已破空飛去。
  這時雨已漸止,雷聲仍是隆隆未歇,峽中陰晦污濕,草木腥氣甚重,令人不耐。便照所說,往東首盡頭走去。剛上小坡出口,猛覺身後雷光奇亮。二人回頭一看,一個震天大霹靂,夾著栲栳大一團雷火,已由西盡頭高空之中打將下來。
  峽西一帶,本是暗雲低亞,煙霧迷漫,形勢也更險惡,看不真切。只見雷電橫飛,金光閃耀中,似見一個極小黑人影子飛起,一閃不見。一雷之後,依舊暗沉沉的。俱想仙居密邇,不會有什妖邪在此寄跡。便往左崖尋去,那地方也是一條山谷,只比青藤峽寬大得多。
  行約二三里,二人忽見右首崖對面有一幽谷,入口地勢逐漸凹下。最前面兩邊危崖齊往當中合攏,不透一點天光,看去黑沉沉的,宛如一條極深暗衖。因地勢只當地一段最高,來去兩路均低,又有十畝寬廣。儘管三面山崖之上添了許多雨後新瀑,玉龍倒掛,界破青山,雨勢一住,水便退盡。
  沿著谷底這片危崖,便是黃耳崖。二人忙把身上水跡揩乾,向前尋去。那崖形似一個長圓形的半個饅頭,石如黃玉,平整光滑,寸草不生。初意洞府必在前面轉角之處,及至走出十幾步,崖忽內凹。裏面出現兩圈彎曲盤道,上面有一圓形山洞,看去果和人耳相似。洞口淨無纖塵,內裏彎曲,仿佛甚深。
  二人料是仙人隱居之所,正打算順著盤道,去往洞前求見。忽聽一聲從未聽到過的厲嘯,由洞中飛出一條人影。二人忙即縱身閃開,定睛一看,來人黃面獅鼻,濃眉虎目,是個背插一支梭鏢的黃衣道童。同時洞口現出一個獅頭獨角、身布密鱗、通體火也似紅的怪獸;好似凶威初斂,本欲前撲,又復卻退蹲伏神氣。
  趙霖高捧書信道:「弟子趙霖王謹,來此求師,係青衫老介紹,書信在此。」
  那道童聽了,喝止怪獸,答道:「二位請進,朱師伯已在內堂等侯。」
  到了洞口,那紅色獨角怪獸已經不見。洞徑外觀深曲,等走完頭層,地勢漸高。忽然現出畝許方圓一個大天井,對面一座高大圓門,內裏方是正洞。
  二人也不暇細覽,各把心放誠敬,隨同入門一看。石室高大,陳設無多,均是玉石所制。
  當中丹爐旁邊,立著一架八尺高下的古銅燈架。內有兩朵燈花,銀輝四射,照得合洞光明,無異白日。右壁圓洞以內,為真人靜修之室。石榻上坐著一個相貌清臞,年約六旬的老人。知是師父朱青渠,忙即上前拜見,呈上青衫老人書信。
  真人命起,將信取出,看了看,笑道:「你們來得正好,壺公藏寶即將出世,有緣者得之,他日玉鉤連尚有大用,不可不慎。你們後年有拜山之約,時間不多,快快加緊修行。」隨指那黃衣道童道:「這是陶師叔的弟子魯孝,此洞是陶師叔所有,為師借此修煉。待我傳了道法後,無暇常時指導,若遇到不能領會之處,問他也可。」
  二人大喜拜謝,真人隨即傳以坐功口訣,並令隨時請益。
  真人傳授完畢,魯孝對真人道:「弟子因二位師兄要在此久居,去往前洞收拾住處。姑茫忽然私自出洞,弟子趕去,見它正在崖邊的青藤峽頂,與一妖人相鬥。弟子到時,妖人已經受傷逃走了。」
  真人道:「姑茫必是聞到邪氣趕去,此與尋常擅出不同,傳語姑且寬免。以後有警,必須先來稟報,不許獨自私出。趙、王二位師兄遠路才到,不免勞乏,可領往前洞歇息,少時再同用功吧。」
  二人便向真人拜謝辭出,隨同去往前洞。前後洞只隔一個天井,魯孝所居,就在前洞右壁一條甬道的盡頭。乃是三丈許方圓一間石室,室中飲食器用,無不完備。靠著裏壁,有一長大石榻,三人恰好同臥,正好隨時切磋道法。
  朱青渠原是徽州婺源(今屬江西)世家朱子之後,少年時裘馬翩翩。夫人陳淑均玉骨冰肌,文武雙全,人極賢淑美秀。因為夫妻恩愛,中年無子,每一想起韶華不駐,行入暮年,便自愁煩。忽然仙緣遇合,遇見青衫老人夫婦,一見投契,成了至交。
  老人先以朱青渠之豐姿夷沖,風趣恬雅,彼此投緣。後又發覺陳淑均根骨既好,更有夙慧。因己及人,幾次設詞點化,使步自己後塵,效葛鮑雙修,為神仙界中多留一段佳話。朱、陳二人均極聰明,原本即有此意,立即省悟,並請傳授。
  時老人尚在劫中,未歸師門之前,一應功行俱都有限。便對朱、陳二人說,現在僅能傳授初步吐納功夫,一俟自己法力復原,再見前生師友,必為引進。於是兩家常在一起,各自背人用功。
  不久,老人重遇師友,靈智全復,便為二人引進到一位前輩散仙門下。於其師成道後,二人相繼隱往點蒼後山修煉。
  朱青渠居安慮遠,明知道家四九重劫和千五百年大限還早,仍是提前防備。近年又巧得了一部遺書,將來禦劫,大是有用。因那道書乃上清秘笈,不論何派中人見了,俱不免生心羨妒。煉時常有精光煞氣上沖霄漢,丹藥更有異香遠透,易啟左道妖邪劫奪,又不能有第二人在側。
  恰巧終南後山黃耳崖散仙陶泗的洞府深居地底,本是至交,便用叱石開山之法,在後洞底下另辟三間石室,獨居在內,煉法煉丹。那洞府本就深藏山腹,石室更在下面二百多丈,還設了三層禁制,光焰異香均可隱閉。即令有事,陶泗隨時可以支援,可保無虞。
  這次青衫老人算準時刻,托醉道人將趙王二人接來,拜師之後,便在洞中修煉。
  轉眼過了百日,朱真人考驗完了功力,笑道:「今日當傳劍訣,只是好劍難得,且將白虹雙劍代借你們,以為練習之用。」
  二人喜謝,領命辭出,如法勤習。
  二人又煉了數月,已能隨心運用,收發如意,只尚不能身劍合一,御遁飛行而已。
  這日魯孝騎了姑茫,去往附近山中採取鮮果,款待二人。二人閑中無事,便照往常去往洞外危崖之上練習飛劍。到了崖頂,因見雲白天青,山光如黛,新雨之後、分外鮮妍。想起還有三月,便到中秋約會之期,遙望天末,忽動歸思。一時談起心事,也未煉劍,徑去崖頂亂石叢中坐下,互相談了一陣。
  王謹偶一回頭,瞥見斜對面黑谷之中跑出一雙白兔,長才尺許,通體銀光閃閃,又滑又亮,行動尤為神速。先向岩洞前探頭探腦,似想進去,又像膽小害怕神氣。
  二人見那白兔通身雪亮,靈巧好看,由高下望,也未看真。意欲擒回洞中餵養,互相商議,二人分途飛下,一個斷它歸路,一個用劍光罩住,前去擒拿。
  這時二人功候不到,不能飛遠,必須相準地方起落。趙霖當先飛墜,因為相隔太高,人未落地,白兔已如箭一般由腳底穿過,往來路暗谷之中跑去。
  那條暗谷地勢卑下,裏面滿是森林,雜草亂生,黑陰陰不見天日,景甚幽晦,谷徑又長。盡頭處乃是一條大山夾縫,寬只通人,形勢奇險。此外並無出路,以前也無人到過。
  前數月,魯孝同了二人無心入內。發現森林過去的中間一段,寬約十數畝,獨見天光。當中一個池塘,水清見底,遊魚甚多。四圍山崖環擁,形如一個極高大的天井,池旁滿生杏樹。
  只來路一段,林莽縱橫,難於通過。三人特意開出一條道路,以備平時遊玩之所,有時煉劍,也在此地。池側還有一株古松,形如華蓋,蔭庇數畝,獨幹挺生,高出群芳之上。青松紅杏,芳草池塘,互相掩映,景最清麗。
  此時五六月間,花時雖過,果實當已滿枝。二人本想前往採摘,因魯孝遠出未往。這時見那白兔可愛,心中不捨,便同追去。眼看白兔如兩點銀星一樣朝前猛竄,竟會追它不上。等追到池塘前面,白兔逃到老松之下,忽然不見。
第二十六回
轉世護雙鬟 百丈虹霞飛玉杖
求援逢二老 千山雷雨拜仙真

本站之資料、著作歡迎網友註明出處後轉載,
但嚴禁以商業行為牟利。
朱邦復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