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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玄機生癡念 道者消劫無良策
美玉種靈葩 仙緣巧遇獲藏珍
  任壽老實說道:「小子下棋不多,實不知輸贏。」
  老人又問:「若不知輸贏,為何著棋?」
  任壽答道:「小子僅知為人遣興,不求輸贏。」
  那道人本在沉思,聽得老人與任壽問答,不禁呆了。想了想,問任壽道:「你且說來,若無輸贏,這圍棋的棋盤與黑白分明的棋子,是何道理?」
  任壽不敢遽答,只用兩眼望著老人。老人道:「這位是玄機道長,業已得道數千年。因適逢道家千五百年大劫,昊天頒下金篋玉旨,令我輩慎為之謀。此局艱深難解,道長既有所問,汝不妨盡力而言。」
  任壽棋力雖低,但素喜窮究思維,如此良機,正好印證一下,便大膽道:「圍棋係先賢法天地以闡人事所設,天圓者,象天之無盡;地方者,象四隅有限。人行於其間,是乃一氣,陰陽互動,變化無窮,實則一氣相連,悉為定數。」
  道人笑道:「此乃泛泛之談,你可知何以這棋盤各邊十九?而非二十?」
  任壽道:「陰陽再分,盤有四隅,每隅成九之數,九乃數之極。各隅接壤,以一為界,二九一十八,十八加一,故得數十九。」
  道人一驚,又問:「既成四隅,人則佔地成局,有氣則生,無氣必死,怎能不求輸贏?」
  任壽道:「小子無知,但知棋局僅示天機,人因自陷立場,故見輸贏!」
  道人又問:「可是先手佔了先機,後手又如何因應?」
  任壽道:「小子只知局局前定,著著相繼。先兆於因,後實為果。因果相循,後手又為先手之先。」
  道人聽了,宛若驚雷,半響說不出話來。
  老人在旁,頻頻點頭,這時接口笑道:「孺子可教!道長下棋,只求先機。此子則泯除先後,得見天機矣!」
  那道人站將起來,用手一揮,將殘局抹掉,向任壽行個大禮道:「貧道枉名玄機,不自量力。今聞道友一席言,頓悟已落下乘,在此謝了。」道人又向老人一揖,道:「貧道修為不足,上尸未除,故爾一味逆天行事,此局難以勝任。今後當閉門思過,就此告別了!」
  道人說罷,倏忽蹤跡不見,不知所之。
  老人見任壽面帶錯愕,笑說:「玄機道長本擬向天請命,自任劫難。然因其得失之心猶在,老朽特邀入局,藉以試之。」
  任壽不解,問道:「恕小子無知,此局與劫難有何關係?」
  老人道:「如能視棋為棋,自無劫難可言。但如身陷局中,子子皆是得失。神仙一千五百年大劫,實為一千四百四十年,歷經四運。昊天有好生之德,棋局已定,玄機道長自以為神通廣大,欲勉為其難。於今始知,主持本局者,實另有其人。」
  任壽又問:「做了神仙,還有劫難嗎?」
  老人道:「道分陰陽,陰陽互變,陰中本有陽,陽中亦有陰。人間生死不過甲子,修成神仙,只是延長歲月而已。就算是大羅金仙,在靈天奧境中,也有萬載消長,以便更上層樓。世人愚昧,以為求得靈藥,就能長生,豈非自欺欺人之事?」
  任壽聽了,若有所悟,想了想,說道:「小子不求長生,但求悟道。」
  老人道:「道無處不在,汝求悟何道?」
  任壽道:「小子但見自己私心,希能去除。」
  老人笑道:「人之私心有三:生活上名勢之私,存於靈台之中,是稱上尸;生存物質之私,存於腑臟之中,是為中尸;生命承續之私,存於性器之中,則是下尸。」
  任壽道:「三尸盡除,豈非不是人了?」
  老人道:「仙佛正是如此,玄門正宗以去三尸為修行之道。不論大小,每行一善,是計一功;每除一錯,是稱一德。功德既立,始能延壽修為;三尸去盡,方成正果。若下尸不除,此生元精難保;中尸不去,神台難清;再若一氣尚存,上尸未盡,最多只是地仙、散仙。
  「人性墮怠,每每修成散仙、地仙,便逍遙人間為樂,日久頑生。故有千五天劫,以為考驗。若是旁門,更是嚴酷,每五百年間,有四九天劫,其劫甚厲,其時難卜,須知修道不易也。」
  任壽會心一笑道:「玄機道長尚有一氣,莫非尚在劫中?」
  老人道:「樗散子令汝來此,原為暫避夙孽,以免擔誤道業。汝三日後再去,即可免難。其洞府就在山下,頃刻可至。此地靈天妙境,宮中靈丹仙藥甚多,於修道大有幫助。汝來此是緣,不可錯過。
  「切記,緣牽一線,汝一旦下山便不能再來,良機希自珍惜。老朽尚有他事,就此去了。」
  任壽正待開口,但見金光一閃,老人已去。
  再看眼前,環境丕變。一山獨聳,頂上竟是一片平地,廣約數十畝;林木繁茂,疊石丘比,芳草成茵,繁花如繡。上面碧空澄霽,白雲縹緲;下面瓊樓玉宇,門戶萬千。當中一道玉石甬路,又寬又長,直通三座廣約百頃的巍峨宮殿。
  其殿宇巍峨,金簷玉瓦,黃牆綠頂,瑰奇富麗。殿前幾十棵高約丈許的古松翠柏,鐵骨穿雲,碧條迎風,清幽無華,自然仙境,一派古潔高渺之象。
  在每一座宮殿前面,皆有一座巨大的牌坊,通體軟玉砌成。瓊檻瑤階,雕雲鏤月,嵌空玲瓏,妙奪鬼工。偏又氣象莊嚴,清麗靈奇,雍穆清雅,古色古香。
  這三座牌坊,形式全同,只是顏色、材質有別。面前這座是一體黃玉,牌匾上書斗大的「天慾宮」三字;中間是綠色,匾額書著「地慾宮」;更右邊是紅玉牌坊,寫的是「人慾宮」。
  再四下一看,此時行人熙來攘往,磨肩擦踵,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神色匆匆,忙碌異常,從各個宮門中進進出出,無暇他顧。
  天慾宮儼然是個官衙,在門外的人,莫不勾肩搭背,嘻笑顏開。一旦跨入宮門,立即穿戴整齊,分班列隊,魚貫而行。
  待進入宮中,則神色嚴肅,嘴臉端莊,恭謹如儀,直像戲台上的龍套一般。任壽幼受家訓,對此道素無好感,看了兩眼,已知究裏,便向右走去。
  地慾宮是翠玉建成,青綠相間,虹光洩艷,閃爍不停。裏面雜亂擁擠,吆喝之聲不絕於耳,似個極大的市集。這裏人流最多,進出的人們,無不眉飛色舞。大包小袋,壓得腰彎背駝,猶自喘息不定。偏偏你推我擠,唯恐後人。任壽更是難耐,搖搖頭,快步繞開人群走過。
  一到人慾宮前,那整塊紅玉似火,明光燦然,惑目搖神,不禁心為之奪。但聞宮內妙音悠揚,弦歌流暢,歡聲似潮,繁響如雷。宮前廣場上,無數男男女女,心迷意亂,含情帶俏,擁舞若飛,薄紗輕揚。更多的是躺在牆側的沙場戰將,一個個累得疲乏不已,尚自胼頸糾肢,纏綿不止。
  任壽雖有仙人之言,令其暫留,只是他看來看去,不外是些凡俗事務,一點興趣都沒有。他躲開了人群,沿著玉石甬道,往行人稀少處順步走去。
  道旁古木參天,華蓋壓頂,清風徐來,靈桂送馨,令人心曠神怡。甬道盡頭,是個精緻的花園,其中幾株古松盤舞,鐵幹虯枝,形勢古拙。
  松下巨石矗列,層次井然,蒼苔若染,細茸披蒙。石間一泉獨湧,飛珠濺沫,散為淺流,琤瑽鳴玉,細樂清音,天籟自成。
  這裏人聲已杳,前有黃牆阻路,左右側各有一小門,左側門楣上寫著「幽徑通玄」,右側則是「地獄無門」。
  任壽心中一動,見那幽徑通玄之門半閉著,暗忖:「那裏分明是些虛玄之事,就算有靈丹仙藥,我來此投師,怎可見獵心喜?」再看另一側,果然黝黑一片,顯係無門。
  任壽不禁哂然失笑,在這仙山靈境中,居然還有個無門地獄!只不知這地獄是何模樣?細思老人之言,其中頗多足以玩味之處。
  那三尸慾宮分明與己無緣,為何要令自己暫留三日,避何夙孽?顯然前途魔難正多,只是,既稱夙孽,因果已定,豈是暫避三日可了?
  正在此時,任壽忽聞門外有人高呼:「救命呀!」
  任壽一驚,先還疑是山風呼嘯,自己誤聽。及至二次傳來,似為一女呼救,其音淒厲。自己來時,曾經過此荒山野嶺,百里之內,未見人影。
  果若有人呼救,必係山外來人,遭逢毒蟲猛獸侵襲。做人不能知危不救,但老人言猶在耳,要等三天,一離此地,便不能再來。
  這時,呼聲更急,任壽想都不想,救人要緊。忙不迭,奔向那地獄門口,往外一看。但見門外一片陡峭的山坡,背倚孤峰,面臨危峨。山下縱谷三分,綿延萬丈。對面又是巒岫橫生,雲氣蔚然。再看此坡,其上雜草叢生,荊棘蔓延,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那聲音來自山下,似在右側的一道狹谷之間。任壽還來不及思索,呼救之聲又起。任壽顧不了許多,立即迎聲向山下蹤去。上山時但專注峰頂,攀籐越崖,不覺其難。這一下山,才知峰勢險峻,危崖峭立,且壁上滿生苔蘚藤樹。稍不小心,一個立足不穩,就將滾落萬丈深谷。
  他循聲翻過了幾座山峰,鼻中香味漸濃,任壽一看,竟又回到了初見那片桃林。時人已累得周身是汗,遍體泥污,再一細聆,那救命之聲已不復聞。莫非其人已膏獸吻,或是自己方向走錯,再不然是剛才的錯覺?候了一陣,除了四週風聲颯颯,蟲鳴鳥叫,其他什麼都聽不到。
  再環顧四望,丘陵起伏,叢榛競突,已不知置於何處。任壽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人已至此,回頭殊無必要。因覺身上甚髒,想尋溪水洗滌手臉。時聽前面水聲潺潺,再一注視,前途不遠,有一山澗,澗邊現出大片精緻的園林。此處山景本好,加上該園林依勢搭建,更是顯得靈妙。
  任壽乍見園林,心中一喜,想過去尋人探詢。但近前一看,不禁大失所望。
  原來山澗極深,中間還隔著一條絕壑,寬約十餘丈,便是猿猱也難飛渡。園林中又是靜悄悄的,只有鶴鹿往來,不見人影,連喚數聲未見回應。沒奈何,任壽只得沿崖尋找通路。初意桃林如此整潔,必與主人有關,也許盡頭處可以相連。誰知越走越遠,始終未見絶壑相連之處。
  待行至一條山谷,谷徑甚寬,兩崖壁立,宛如翠屏對峙。遍地細草蒙茸,崖腳種滿草花,五色繽紛,鮮豔奪目。那麼長一條山谷,竟會不見點塵,仿佛剛打掃過的一般。
  任壽正自驚奇,鼻端忽聞到一股蘭花香氣。空谷幽香,清馨撲鼻,使人神志為清。為想覓路上崖,居高下望,查看前見園林,有無道路,便順谷徑蜿蜒尋去。那路越走越深,花香也越來越盛。
  任壽剛覺與尋常蘭花大不相同,忽聽頭上有人喝道:「你是哪裡來的,到此作什?」
  任壽抬頭一看,原來離地十餘丈危崖腰上,有一少年。頭戴鐵絲織成的網罩,背插飛爪、寶劍,腰繫長索,俯身壁間。
  任壽一見有人,便問:「剛才有人呼救之聲,不知聽到沒有?」
  少年答:「此地素無人來,怎會有人呼救?」
  任壽大異:「我絕未聽錯!而且從山頂下來,一直跟到此處,其音始渺。」
  少年道:「此山常有怪異,你聽到的是否一個女人聲音?」
  任壽道:「正是。」
  少年道:「是了,此山西側有一魔窟,定係妖魔作怪。」
  任壽詫道:「我來此地,係受一仙師指引,怎會與妖魔為鄰?」
  少年驚問:「你是何人,仙師為誰?」
  任壽道:「我名任壽,來此尋找樗散子仙長拜師。」
  少年聽了臉色一變,忽改笑容答道:「你來得正巧,我叫鄧隱,現在忙得無法分身。只要你能幫我做一件事,事完我一定陪你一道,去尋那位老仙長去。」
  任壽想不到如此容易,便說:「鄧兄請說,無不從命。」
  鄧隱道:「這裏有一靈藥,結實將成,每次僅生兩枚仙果,修道人可抵六甲子修煉之功,常人服後也可享高年。崖盡頭懸有繩梯,稍會武功便可縋下。崖下有一蜂窩,上有一副鐵絲網罩,你可先取到戴上,以防頭臉受傷。走過蜂窩時,可看一下那發光的是何寶物,到手只要是雙的,任何奇珍異寶,也你我二人平分。」
  任壽對於法寶、靈藥,並未十分在意,但覺助人卻是份所應為,忙即應諾。
  前面崖腳有一條人工開出來的山徑,蜿蜒向上,直達崖頂。途中并有幾處洞穴,入口甚小,內廣丈許、數尺不等,也是人工開成。口外並還懸著鐵紗,外有矮樹藤蔓,山徑上苔蘚已早長滿。若不是少年指點,便近前也不易看出。山徑到了崖頂,又斜行向下,便到了少年所說之處。
  那崖勢內凹,藤蔭交互中現出一洞。任壽探頭一看,洞寬不過七八尺,深有兩丈,但朝上面傾斜,陡峭異常。果然有一鐵絲網罩,掛在洞口不遠矮樹之上,想是時久,已鏽得不堪。
  任壽忽聞一股甜香由洞內發出,連忙定睛一看。原來暗影中懸著一個大蜂窩,地上散著不少燒焦的死蜂。任壽忙戴上頭網,想要入內探看,忽見蜂窩後面光華閃動。剛一走進,便聽嗡嗡之聲,心疑毒蜂來襲,便將全身包紮妥當,仍想查明那道光華是什麼。
  因嫌洞中昏暗,又取出身帶的火筒,一手拔劍,小心前行。火光到處,見那蜂窩竟有小屋般大。嗡嗡之聲,乃新生出的十幾隻小蜂伏在上面,振翅飛鳴,卻飛不起。小蜂通體墨綠,目射金光,口有紅鬚,形相獰惡,與常蜂不同。
  任壽正在觀察,猛瞥見一片金霞由壁間迎面飛來,透身而過。同時壁間金光電閃,現出「龍翔虎躍,長眉再來」八個朱書古篆,一閃即逝。
  任壽心想:「我因眉毛稀少,乳名眉兒。難道叫我長了眉毛再來?」
  忽聽鄧隱在下面高呼道:「寶物許藏在蜂窩裏面,可用劍砍它一下試試。內中蜂蜜,也是極珍貴難得的靈藥,釀酒尤妙,我也和你平分。」
  任壽忙答:「這窩太大,能否砍碎,我拿不準,且試一下。」說罷,再一細看。
  那蜂窩形似一個大蓮蓬,孤懸洞頂,離地丈許,上有一柄粗如人臂。因見小蜂尚未成長,不能飛起,以為無害,縱身一劍朝那蓮柄砍去。不料,任壽用力太猛,那蓮柄應手立斷,蜂窩也隨洞逕往外滾落,往洞口崖石一擋,分裂兩半。
  那蜂蜜甚濃,芳香流溢,銀白如玉。任壽用劍尖挑了一小塊,入口一嘗,果然甜香滿頰。又割下一塊,準備帶與少年觀看。正轉身要走,忽覺腿上被針刺了一下,微微有些麻癢。低頭一看,正是兩隻小蜂隔衣朝腿刺了一下,連忙用劍撥掉。因不甚疼,任壽並未留意。
  任壽見裏面沒有寶物,便往下走。尋到盡頭突崖,果有長索繫在一株老松之上,忙即放下,縋約兩丈,便到崖腰少年立處。
  那少年鄧隱附身突石之上,一手持刀,一手持一形似噴筒之物,守伺洞外。回顧任壽下來,便令等在一旁,覓地守候。
  任壽見他只看了自己一眼,口中說話,全神貫注洞內,神情似頗緊張。待有半盞茶時,忽聽轟轟之聲,由洞中飛出一物,其大如拳,周身墨光閃閃,金碧交映。
  鄧隱早有戒備,左手噴筒揚處,立有一股火焰朝前射去。那東西衝煙冒火,立朝少年迎面飛來。鄧隱揚手又是一刀,立劈兩半,隨刀飛墮,所砍的是一隻蜂王。
  鄧隱喜道:「大害已除,兄台來得正好,到了裏面再談。」
  二人一同走進毒蜂飛出的山洞,見裏面比上洞更加整潔,淨無纖塵。只洞頂上懸著一個蜂窩,但小得多,約有尺許方圓。方才所聞蘭花香味,便由洞中發出,這一鄰近,香味反倒減少。任壽定睛四顧,四壁俱是危石,並不見有蘭花。
  鄧隱道:「靈藥尚未成熟,還須少候。兄台如何與老仙師相識?」
  任壽道:「仙師在敝村隱居三年餘,惜小弟凡夫俗眼,當面錯過。直到三年前,村中出了事故,小弟不能容身,仙師始命來此。」
  鄧隱道:「這就奇了,我本住在前山,不幸數年前因有疫疾,全家病亡。幼時曾聽祖父說起,此間有一異人,少說已在百歲以上。我費了不少心力,來此尋找,怎知此地杳無人蹤,只在四年前見到一個中年遊方道士,那位高齡異人想必已經物故了。」
  任壽道:「我那仙師看去僅是中年,自稱姓余。」
  鄧隱怔了一下,隨道:「那遊方道士也說姓余,難道是他不成?」
  任壽道:「那就是了,所謂真人不露相,仙師在敝村隱居三年餘,便家父識人無數,也未看出絲毫異狀。」
  鄧隱想了想,頗為後悔道:「聽你一說,我倒懂了。異人一定是他!只惜我以為年歲不符,一時錯之交臂!」
  任壽道:「既然仙師令我來此,必然還有機會。」
  鄧隱嘆道:「如果是他,恐怕我沒有希望了。」
  任壽道:「何出此言?小弟也是錯失交臂,最終仙師仍命來此。」
  鄧隱道:「兄台有所不知,因小弟胸有成見,認定仙人是位老者。余道長有本書卷,上載此地翠屏峰所藏兩件前古奇珍和一本靈藥,小弟不慎看到,余道長便一怒而去。」
  任壽終是仁厚,便說:「如此小事,定係誤會,如若小弟能拜師,必當為兄台引進。」
  鄧隱道:「若是仙師不允呢?」
  任壽慨然道:「若是不允,弟當共同進退,絕不拜師。」
  鄧隱已將面罩取下,生得猿臂蜂腰,面如冠玉,英姿颯爽,氣宇安詳,是個英俊美少年。二人越談越投機,忽聽崖頂金玉交鳴,雜以龍吟之聲。
  鄧隱驚呼:「不好!法寶快要出世。請任兄守在這裏,只等花香全失,再聽叭叭兩聲,可將正面洞壁石塊搬下,速急入內,便見靈藥結實。每人能服一枚,只留一枚與我足矣。」說罷,匆匆走去。
  任壽人最忠厚,見對方萍水相逢,如此知己,惟恐有失。記準鄧隱之言,靜守在外,想等花香止住,再行入內,以防冒失誤事。等了一會,覺著花香不似先前那等濃郁,依舊清馨撲鼻,聞之神旺,便一逕等待鄧隱回來。
  不久,隱聞隆隆之聲,崖壁似要崩塌神氣,花香忽止。知到了時候,喊了兩聲鄧兄,未聽答應。惟恐負人之托,也不暇再計危險,急匆匆趕將過去,順手將洞壁崖石一扳。那崖石大只二尺,上面有角突出,嵌在壁間,任壽事前早已看準,並未用力,便已扳開,內裏忽現天光。
  原來壁中乃是一個廣約三丈的井形山洞,出口似在崖頂之上,上小下大,勢又後傾。但是井斜而直,陽光正由上面射來,照在中央,成了一圈三尺方圓的白光,映得閤洞通明。
  再看光照之處,乃是一個三尺大的圓池,深約尺許。無數清泉由池底小眼中雨一般往上冒起,恰與地面齊平。日光映照上去,宛如無數銀絲滾滾投射。池中心生著一株形似靈芝的奇花,只有兩個芝盤,當中挺生著五片蘭葉。
  芝的中心各生著一朵其形似蘭,約有拳大的奇花。看似蘭蕊剛剛舒展開來,花心各現出一枚形似雞卵,色如紅玉的朱果。
  任壽目光到處,發現底部本有花蒂裹定,由一金莖托住,與朱果一般大小。此刻花蒂正往裏收,現出紅皮,漸漸縮小,似要與莖脫離。
  任壽向道堅誠,素來慣於自我鞭策,不願借助草木之靈。又以鄧隱素昧平生,一見知己,這等珍貴難逢的靈藥仙果,共只兩枚,竟作平分,於心不安。總覺人家費了無數心力,怎能享受現成?果如所言,每人只服一枚,難道對方便無親友?以後既然立志修道,豈可占人便宜?
  那果實紅得可愛,寶光外映,鮮豔非常,隱聞異香沁鼻,與前聞蘭花香又自不同。任壽心正尋思,見那結蒂之處快要脫落,便用雙手虛籠果上,以防墜落。忽聽叭的一聲,左邊一枚朱果忽然離莖而起,如非事前戒備,幾乎滾落地上。
  任壽拿起一看,那朱果通體紅如朱砂,鮮豔非常,看去皮薄如紙,吹彈可破。因方才已打定主意,決將兩果同歸主人,沒想服用,只顧聞那異香。不料微一疏神,右邊那枚相繼熟落,猛又聽叭的一聲,待想起還有一枚,已經無及。
  這後面一枚離莖沖起時,勢子更猛,任壽一下未抓住。再被手指一碰,飛出六七尺,落向地上,跌成粉碎。滿地漿汁流溢,任壽驚惶失惜。說也奇怪,果汁沾地即乾,除滿洞芳香而外,影跡皆無。正覺對人不起,除非主人先前定要分贈,少此一枚,必當自己偷吃,豈不難堪?
  那靈藥化得極快,任壽惟恐手中這枚一不小心,也自失落。只得緊緊握住,偏生又恐果皮薄嫩,萬一破碎,更無法交代。
  正在發愁盼望,忽見鄧隱匆匆跑進,見面笑道:「且喜千三百年一開花結果的朱靈仙果,竟被我弟兄得到,如非任兄相助,也許徒勞都不一定。此是九天仙府靈藥仙果,內中種子細如沙粒,不論石土,沾地即入。如覓地種上,照著地氣厚薄,每隔兩三甲子結實一次。雖不似原生這樣靈效,服後也可抵得一甲子以上的功力。」
  隨說,鄧隱隨將果接過,先就口邊咬破吸去漿汁,再全放入口內。任壽因聽果有種子,特就落地之處查看,哪有痕跡可尋。
  鄧隱吃完,但覺神清氣爽,問道:「任兄吃後如何?」
  任壽道:「兄台為此辛苦多時,弟不便掠美,想不到另外一枚自行化去了。」
  鄧隱歎道:「太可惜了,此是小弟一時貪心,聞得上洞雙劍交擊之聲,恰好仁兄在此,意欲兩得。沒想到仁兄信義君子,不願掠美,卻是空殄天物了。」
  任壽因對方一番盛意,不便明言心志,笑說:「此是小弟福薄命淺,辜負雅愛。不知鄧兄此去得到寶物否?」
  鄧隱道:「那劍尚未出世,事非今日能了。現請任兄去往舍間下榻,待事完後,弟必陪任兄,一同尋訪仙師便是。」
  任壽見他面色誠懇,慨然答道:「小弟流落江湖,有家難歸。蒙鄧兄一見知己,視若兄弟。古人傾蓋訂交,便成骨肉,先賢高風,至今嚮往。當惟賢主人之命是從,也不再言謝了。」
  鄧隱聞言大喜,越發殷勤。隨將崖石封閉復原,說:「所剩紫芝盤和那幾片蘭葉,均是靈藥。只惜不知製煉採服之法,可待見得仙師請問,再作計較。」
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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