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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苦戀雙棲 多情成孽累
虔心獨任 無意識先機
  任壽與鄧隱二人方要開口,申無垢搖手止住,隔洞靜聽。二人見她面帶憂疑之容,心中不解。
  來人見無回音,冷笑道:「任道友,你將來雖是一派宗祖,此時初得藏珍,功力尚說不到。我二人已修煉千年,難道還見不得你?何苦拒人太甚呢!」
  另一人厲聲怒喝:「本來我們好心好意,因蒼虛老兒說得厲害,只想看看是何等人物,那幾件藏珍是否果有那麼大威力。我二人得道千年,素無虛言,道號一經說出,便如律令,不容違背。稍一支吾,休說你們幾個凡人,連整座翠屏峰都將碾成粉碎,到那時,悔之晚矣!」
  忽聽空中有人道:「無知妖孽,少吹大氣。誰還不知北海雙凶的惡行醜態,你待唬誰?此時太元祖師和樗散子二位前輩仙長便在洞內,如非神遊未歸,就是身有要事。你們要早自投羅網,不妨請便。」
  二妖人暴怒,厲聲大喝。隨聽轟轟發發,雷電交鳴,雜以天風海濤之聲,似向那人夾攻。
  那人毫不理會,直到說完,又冷笑道:「無恥妖孽,你們烏煙瘴氣,賣弄了這一陣,可曾傷我分毫?既是如此,且讓爾等嚐嚐滋味!」
  緊接著,一陣雷聲,驚天震地,同時傳來一聲慘呼。那厲嘯悽愴之聲,令人毛髮俱顫,所幸迅速遠去,漸漸聲息全無。顯係爭鬥已終,洞外三人已全飛走。
  任壽問知二位師長尚在入定,便向無垢說了前事,並問洞外引走妖人之人是何許人。
  無垢聞言,若有所悟。想了想,先朝鄧隱看了一眼,轉臉向任壽說了經過。
  原來申無妄有一至交,姓陳名紫芹,兼有正邪兩家之長。只是行事任性,過重感情,不計是非,但她本身卻是潔身自愛。紫芹之師父是前輩散仙,夫婦同修。門人不禁婚嫁,成道以前,所有男女門人,差不多都是成雙配對。獨她一人至今仍是雲英未嫁,人又極美,法力更高。
  一般海外散仙和左道旁門中人向她追求的不知多少,無不受盡閒氣,甚至為她所殺。近百十年來,她法力越高,威名更大。群邪稱她九天魔女,誰也不敢再去惹她,端的厲害非常。
  申無妄曾經問她:「令師門下多是夫妻同修,你守貞不字,欲修上乘道業,其志可嘉。但又引逗群邪,肆意殺戮,是何原故?」
  陳紫芹說:「我過去諸生因為誤會曾愧一位良友,後來始知對方心地光明,情深義重。至於所殺妖邪,皆係宿孽。現今只等我那前生良友轉世重來,我已無人世兒女之想,但不向他交代幾句,心實難安。意欲重逢之後,到了時機,陪他修煉些年,等他道成,我再自覓明路。」
  方才聽那口音,以及行事作風,無垢覺得頗似此人,只不知她為何來此。至於她與鄧隱倒是蒙瘋和尚指點,來此拜謁仙師,二人和任壽一樣,跪求不納。後瘋和尚又隨後趕來,代向二位仙師求說,才蒙恩允。
  及至任壽到來,樗散子明知任壽在外跪求,但怪以不該提前入山,以致招惹惡孽。樗散子與太元祖師商議了一陣,說要罰任壽遲十四年始允入門。
  鄧隱著了急,已知任壽尚在門外,退下來後,便想要撤禁放人。無垢因見二位師長對任壽似有深意,始而不允,後因鄧隱勸說不已,一時舉棋不定。後來無垢由神僧所賜寶鏡之中,發現兩道極強烈的妖光破空沖雲而來,聲勢十分驚人。心中一慌,不由分說,便將任壽拉了進來。
  任壽隨道:「師父既不令拜見,我想機緣未至,十四年不過一瞬,我還是下山去吧。」
  無垢忙說:「方才師父雖不許大哥入內,卻說事尚難定,大有聽其自然之意。陳仙子自視甚高,表面溫柔和善,實則胸有成竹,性情堅忍。她此來必非無故,師父必然知道這段因果,大哥既已來此,何不入內請示一二?」
  任壽接口道:「我虔心向道,心滅緣絕,師父道妙通玄,二弟放我進來,必在算中。二弟熱心義氣,固有徇私之嫌;我不在外待罪,擅自入洞,也有違命之咎。倒是自從拜別師父,已逾三年,每日想望慈顏,情切饑渴。如能拜見,雖百罪亦無一悔。」
  鄧隱笑道:「拜師只我一人,弟妹本是自來求教,幸蒙師恩指示玄機,傳了一些道法,並不能算門人。你不妨在此等候,待小弟引大哥前去便了。」隨引任壽往甬道中走去。
  無垢隨對鄧隱道:「我看二位師長至少還有個把時辰才得回醒。此時我越想那位女仙越覺奇怪,意欲乘此時機,往洞外探看一回。你代我封閉洞門如何?」
  鄧隱攔道:「你去不得,方才那兩個妖人來勢何等兇惡。萬一邪法厲害,陳仙子不是對手,你去觀戰,豈不吃虧?」
  無垢嗔道:「你怎地如此自私?如非北海雙凶邪法厲害,怕她吃虧,我還不想去呢。如論法力,我固不是妖人對手,但是古神圭自經大姊指點,用以防身,決可無害。並且大姊、二姊均在家中等我回音,如有不測,稍一告警,立可來援。」
  鄧隱見她不快,慌道:「姊姊不要見怪,依你就是。」
  無垢朝任壽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任壽急於見師,也未放在心上。隨由鄧隱代閉洞門,並再三叮嚀,此去務要小心。
  無垢去後,鄧隱對任壽道:「弟妹仙風道骨,秀外慧中,小弟對她敬愛已極。只惜性情稍剛,小弟尚難駕馭。」
  任壽原知雙方約定作一名色夫妻,看出鄧隱愛極無垢,未必能守前言,便勸他道:「我看弟妹外和內剛,向道堅誠,實在難得。二弟有此仙福奇緣,須知人生百年,猶如夢幻,繁華快樂,轉眼成空。你如若只圖眼前情好恩愛,不特自誤仙業,并使弟妹失意傷心,豈非愛之適以害之?務以千秋道業為重,這情關一念,必須勘破才好。」
  鄧隱明知任壽之言,並非無理。無如佳麗當前,又是同衾共枕的人,天長地久,情何以堪?二位師長方才對談,說起將來第三代門人有好幾對,均是歷劫多生的情侶。尤其第二代承繼道統的未來教主齊漱溟,便是夫婦同修。可見本門不禁婚嫁,好在來日方長,到時再說。
  二人本順甬道前行,任壽見他沉吟未答,恐其心志不堅,還想勸說幾句,忽聽遠遠一聲清磬。鄧隱連忙搖手示意,低聲說道:「今早來時,師父也在入定,後聽磬聲,人便醒轉。我們快往參拜。」說罷,二人一同加急前馳。
  那洞深藏山腹之中,內外相隔約三四里。走完甬道,忽然開朗,現出大片廣場。對面一座高約七八丈,形若穹頂的大洞,通體玉質,氣象莊嚴,光明如晝,比起魔宮所見,又是一種光景。到了門前,任壽忙和鄧隱跪倒,重又虔誠祝告,向師請罪。這時,兩扇玉門忽然開放。
  樗散子走來,笑呼:「徒兒來了也好,難得你三師叔剛由月兒島回來,福緣不淺,快些隨我進見。」二人應命起立。
  任壽見師父果是余道人,所穿道裝非絲非棉,霞光隱隱,與以前所見迥不相同。
  二人隨樗散子到裏面一看,內裏乃是一座形似宮殿的廣堂。中坐一個身材高大,年約七旬,白髮紅顏的道裝老人。樗散子走到上首陪坐,下首玉墩上坐著一個羽衣星冠,相貌清秀的中年道者。兩旁另有八個小玉墩,上面各坐一人,男女都有,裝束不一,內有兩人還是僧裝。俱都盤膝坐定,和泥偶差不多。
  任壽、鄧隱二人連忙朝上跪拜,拜罷垂手而立。
  樗散子手指中坐老人和下首道者,笑說:「此是你大師伯太元真人與三師叔連山大師。我本命你晚來,你偏早到;在無漏天尊處或可躲過這災孽,你偏又性急,以致生出好些枝節。雖是定數,能免則免,今你已答應元天神魔,茲事體大,必將誤你正果。」
  太元真人接口道:「師弟差矣,自開天闢地以來,人間累積的乖戾之氣,豈是黑地獄神魔所能消除?瘋和尚有他的打算,無漏天尊不曾阻止,自是因果爽然。壽兒應運而生,非此,峨嵋派怎能發揚光大?群仙劫難又怎能善終?」
  樗散子道:「話雖如此,若任那些妖魔在天慾宮中自生自滅,世人也省卻許多苦惱。瘋和尚只為一己之私,就算邪不勝正,壽兒天命在身,但餘事多舛,處理不當即成禍殃。」
  中坐太元真人方要開口,下首連山大師忽然笑道:「二師兄行事太已謹慎,小弟至今仍主人定勝天。我意欲將鄧隱帶往月兒島修煉三年,再令往東海師門待命如何?」
  樗散子笑道:「三弟你莫兒戲,事關本教他年興衰,如能挽回,固是求之不得。否則,又為二代門人多添煩惱,並還多傷無辜,此事還是慎重些好。」
  太元真人笑道:「三弟固是積習難忘,自恃神通,行事每多出人意表。二弟也實過於謹慎,和方才一樣,明知壽兒夙根深厚,向道堅誠,今生必能成就,仍不放心。適才徒令壽兒無辜受苦,在洞外忍著饑渴勞倦,跪了幾天。如非鄧隱徇私放進,北海雙凶邪法厲害,即使有人暗助,彼時三弟未到,虛驚不免。」
  樗散子笑道:「大哥話雖如此,但我昔年和三弟一樣,發願太宏。為此延誤仙業,連大哥也同受累,至今未成正果。」
  太元真人也笑道:「二弟說得差了,何謂正果,人間要修,天界亦然,早去遲去何別?」
  樗散子道:「難得徒兒轉劫重歸,他本大哥門下惟一傳人。他因我累次助他脫難,心中感激,謂重返師門後,連我一起拜師。大哥又因功行圓滿,不久坐關,我才不得不勉任其難。」
  太元真人道:「道業承先啟後,何分你我?」
  樗散子道:「大哥說得輕鬆,他偏生心軟性慈,歷劫難改。這次獨攬重責,就算天意如此,若稍有疏失,其後患也是無窮。」
  太元真人笑道:「這本是天劫的前兆,在劫難逃。可笑老魔為了他的愛女,不惜觸犯天條。情之一字,果真是沾惹不得。」
  連山大師接著說:「道魔消長,古今一同,我門下資質參雜,倒有多半難以自拔。」
  任壽連氣都不敢出,跪在地上,仔細地聽著。
  太元真人對任壽頷首道:「人受心縛,心隨境移,凡人不過波上浮萍。無怪千年以降,多少人諸生修為,營營碌碌,而列名仙籍者寥寥可數。」
  樗散子道:「天尊告我,元會運世,此會將終。舉凡貶謫人世諸仙,或是已有成就之散仙、地仙,盡將應那天劫,以資考核。自後,仙凡亙隔,除了少數天職在身者,人間歸諸人間了。」
  連山大師接口道:「以我所知,千五百年大劫為時尚遠,壽兒雖可運籌帷幄,預為之謀,其間錯綜複雜,當非易事。」
  太元真人道:「天機前定,代有傳人。所幸各代仙珍奇寶逐一問世,壽兒既已一力承當,機緣自是集聚峨嵋,水到渠成。」
  樗散子也說:「大哥說得甚是,玄機道長不自量力,被天尊以一殘局點醒。壽兒得天尊青睞,又以渡化地獄妖魔自命,人天仰賴。我只嫌他多事,致誤正果,略作警戒而已。」
  太元真人笑道:「二弟且看他二人,一個滿心情色,身不由己;一個憂世憂民,兢兢業業。這莫非機緣和合,所謂正果,也只是因因果果罷了!」
  這時鄧隱一顆心已隨無垢而去,師長在說些什麼,他一句話也沒聽到。任壽則聚精會神,一面聆聽,一面縝思,深怕遺漏了一點細節。
  樗散子暗中點頭道:「我送他轉世,是看中任家福緣深厚。不久我便尋去,暗中考察,他不特夙根未昧,比起以前諸生更有進境。事已過去,自不必再說了。」
  太元真人微笑不語,樗散子又轉身對任壽道:「我天明便去東海,本來使你暫緩入門,可免許多煩惱。因見你心志虔誠,不沾不染,劫數已應。你二人可向三師叔領受教訓,我再將那兩部道書傳授你們。此書經我三人多年勤習,每章注解甚詳,以你二人天資,一學即會。不過各人志趣不同,各自用功,無須勉強便了。」
  太元真人隨對鄧隱道:「你等學時,應與無垢一起,不可分離。」
  鄧隱一聽自己能與無垢同修,心中大喜。二人立刻叩領教誨。
  樗散子對連山大師道:「那兩部道書乃仙府秘笈奇珍,將來峨嵋開府,須拜綠章,奉還九天仙府。當初,曾經約定將此道書交由大哥執掌,門人只在洞中勤習,不能帶走。師弟若只帶鄧隱一個人去,三年之後,或令壽兒去往東海,或鄧隱來此洞,再修太清仙法。」
  連山大師笑問鄧隱:「你願隨我去否?」

  鄧隱自初遇樗散子,一時錯過仙緣,又因偷覷藏珍書頁,知道仙師怪罪,心中惶恐。及至瘋和尚授以機宜,來此求師,始而不允入門,後經再四誠求,方允收為記名弟子。鄧隱不解,自己一表人材,向道心切,何以些許過失,師父竟然如此狠心?
  當時拜師後,瘋和尚帶鄧隱與無垢二人走到前洞。瘋和尚見鄧隱心神不寧,於心不忍,將鄧隱的頭頂輕輕一拍,頓時鄧隱靈光一閃。
  鄧隱方知,自己前兩生本是師父門下,因為罪孽太重,連犯師規,本應逐出師門。鄧隱知道一離師門,不是形神俱滅,便是萬劫不復。於首次時心中憂惶,在師父洞前跪哭了數十天。後經前生之大師兄代為求恩,只求不離師門,情願領受飛劍之誅,再去轉世。
  就這樣,師父還說罪深孽重,此舉實是委曲求全,不容再犯。時大師兄因犯規受罰,無心之過,本來不至於死。大師兄平日性情剛毅,向道堅誠,自覺誤了師長使命,心中悲愧,當著三位師長,自陳罪狀,便行自殺。以師長的法力,揚手即可阻止,但竟會聽其自然,無一攔阻,卻將元神收往後洞。
  及後師長在後洞中設有一壇,三位師長輪流以太清仙法,為大師兄凝煉元神,看得十分慎重。
  鄧隱記得清楚,昔年師父常說,本門不久便要發揚光大,將來應在轉世門人身上。三師叔收徒雖多,十九旁門,又多是逆數而行,用以承繼未來道統,絕難勝此大任。偏偏自己孽重,累犯師規,幾被逐出,當是應在大師兄身上。怎料大師兄又應一劫,可見修為之艱難。
  及至大師兄轉世不久,自己一時受了魔女引誘,真元喪失。想起師父前言,心膽皆寒。無奈身被逐出,一任跪在洞外苦苦哀求,終置不理。直跪到末一天上,恰有強敵尋仇,猛下毒手。正當危急、身受重傷之際,幸三師叔同大師兄飛來,將幾個左道妖邪除去。
  那時師父由洞中忽然走出,說:「你罪孽雖重,到底隨我三世,能有今日,也非容易。只是在我門下,外功修為絕不可少,而你每世都因塵擾,半途而廢。為師為你借得八十三年陽壽,必須以功德補償,否則大限難逃。
  「現有兩條路走:一是即日兵解,當時轉世,索性拜在海外一位旁門散仙門下。只要心志堅定,不為大惡,在海外熬過八十三年,或能有所成就。二是由我將你封閉後洞地底,依我所傳,苦煉三百年。等到將來本教昌明,再行轉世,仍返師門,再補外功。你意如何?」
  這兩條路均非自己所願,鄧隱重又苦求。力言:「弟子孽重,為眷念師恩,甯甘百死,不捨違顏。還望師父大發宏恩,寬恕既往,哪怕受盡千災百難,只求不離師門,於願已足」
  樗散子聞言,歎了口氣,說道:「你既如此哀求,我也不忍堅拒。但你記住,轉世之後,最好拜在別人門下,萬一魔孽難解,尚可重返師門。若仍回本門,當寸功未立,你再失元貞,八十三年期限便是你數盡之日。為師話盡於此,你自去吧。」
  待師父說完,自己隨即兵解。
  此刻,鄧隱如夢初醒,心神大慟,但究竟犯了什麼過失,仍然不復記憶。見瘋和尚尚在面前,隨即跪求道:「神僧慈悲,弟子明知罪孽深重,能否詳加指點,以便改過自新?」
  瘋和尚拉起鄧隱,嘆了一口氣說:「佛家最重因果,我為了渡你,已受連累不小。」
  鄧隱仍然苦求道:「若弟子不知錯在何處,今生將在劫難返。」
  瘋和尚說:「我原許下宏願,要渡盡天下有情人。料不到,人人有情人人無,任誰都是受不了肉慾之誘,情只是嘴巴包舌頭!偏害得我東奔西走,忙成一團爛泥!真是難返呀難返。」
  鄧隱道:「難道弟子頑冥如此,不堪救藥嗎?」
  瘋和尚道:「不是嗎?想想你一見無垢的醜態,還不憬悟?」
  鄧隱心中一動,知瞞不過,只好道:「弟子只是真心愛她。」
  瘋和尚道:「多辯無益,以你之材,搏個功名利祿,封妻蔭子,綽綽有餘。偏偏你要走修道之路,需知玄門正宗最忌情色,修為愈深,報應愈重,一旦破身,便墮塵埃。你已連墮兩劫,再若自制不了,形神俱滅,不要說我,連你師父也救你不了。」
  鄧隱其實心中明白,自己素來風流自賞。不要說對無垢情深似海,就算見到其他異性,也常是意騁神馳,不能自主。如果是別的事還自信能夠應付,但對於這點毛病,委實是無能為力。這時,不由自主地,眼前浮出愛妻那花樣容顏,水似肌膚,立刻心中一蕩。
  瘋和尚又道:「罷了罷了,山是山,水是水,你本野狐,我自作孽,怪得誰來。為今之計,你千萬要善事任壽,他得天獨厚,為千年來玄門第一人。他或能救你,不可忘了。」

  這時,鄧隱一聽連山大師之言,分明要自己與無垢分開,此事大難。最可恨的是,夙因盡昧,只憑神僧略示神機,餘盡茫然,一時拿不出主意。自己已隨師父三世,怎麼說師徒情分終較深些,又和大哥同在一起,自較安全妥當。
  鄧隱正想婉言辭謝,連山大師見他跪在身前,低頭沉吟,笑問道:「你不願隨我去麼?」
  鄧隱忙答:「師叔深恩成全,弟子感激萬分。無如曾和任師兄約定同修,不忍食言。」
  連山大師朝樗散子對看了一眼,笑對鄧隱道:「你幾生都是為自作聰明所誤,不去也好。我和你師父、師伯雖然心志略有不同,結果也有遲早難易之分,但都是玄門正宗。你妻申無垢,乃我至友之女,心性純厚,你只要不負她,以後如有危難,我絕不置身事外。
  「月兒島本是前古火山,常年烈焰飛揚,紅光黑煙上沖霄漢,外觀直似一片火海。當中矗立著一根沖天火柱,把附近三千里方圓海面和天空都映成了暗赤顏色,形勢十分險惡。無論仙凡,均所難進。我在火山下修建了一座宮室,更有埋伏禁制,威力絕大,不經我允許,誰也不能擅入一步。
  「我現傳你通行火穴之法,以防萬一有人尋你為難,前往逃避。今日之言,關係你未來成敗甚大,除此八十三年有限數命而外,休說轉世投生,連殘魂剩魄都無法保全了。」
  鄧隱聞言,想起瘋和尚和以前初遇師父時所說之言,不禁心驚。一面諾諾連聲,一面暗忖:「自來事在人為,我只要拿定主意,從此立志清修,時刻謹慎,永遠隨定大哥修為,不犯一惡,怎見得前世魔孽不能避開?師父既肯收我,當然有望。」
  太元真人始終神態莊嚴,面帶笑容,這時卻道:「你師父昔年收你時,原知你魔孽太深。只因見你資質靈慧,心性強毅,一念憐才,幾鑄大錯。今生本不許你入門,念在你大師兄慈悲渡眾,特降殊榮。將來禍福成敗,全在自身,倚賴別人,有何用處?飛劍、法寶均在左邊石室之內,快向你師父求教去吧。」
  鄧隱含淚應命,跪向樗散子面前,剛哭喊得一聲:「弟子罪該萬死!」
  樗散子意似傷感,手持兩本道書道:「人貴力行,不尚多言。最後一次機會,成敗在你。此是《紫清寶籙》中冊,學成之後,只要能加功勤習,循序漸進,便是天仙也非無望。另外一部《少清秘笈》中有降魔防身諸般妙用,今賜你二人,一同練習。
  「鄧隱之妻申無垢可以同修,在三年之內,除臥眉峰外,不許離山一步。尤其第四年,你夫妻不可須臾分離,切記切記!我東海之行,時日太久,且到後不久便要封洞坐關。為此先將你二人靈智恢復,只須略微指點,便可照以修煉。」
  隨說,將兩本道書交給任壽,二人叩謝領受。
  樗散子又對鄧隱道:「你妻尚在外邊,且先去門外等候吧!」
  鄧隱去後,樗散子隨喚任壽近前,揚手一片霞光,透身而過。
  任壽本來坐在一旁待命,方想:「二弟棄家學道,人並不惡,師長何故不喜?」及經神光照體,也全醒悟。因想起師恩深厚,不禁流下淚來。
  太元真人喚道:「徒兒不必悲苦,你此時靈智已全恢復,前生之事,只是修行的過程。欲行萬里路,必有各種折磨,尤其是你銳身危難,一肩承擔起正邪兩界的千載災孽,務必好自為之。」
  任壽前生本是真人嫡傳弟子,聞言忙跪過去道:「師父所說,弟子尚未能領會。」
  太元真人笑道:「徒兒忘了在黑地獄中,釋放諸天窮凶極惡之妖鬼,與那天魔碎石之約?」
  任壽道:「弟子不敢或忘。」
  真人道:「這就是了,如今諸魔轉世,妖孽盡起。此後千五百年,人間凶狠暴戾、奸狡刁猾之徒層出橫行。徒兒需有無比神通,方能逐一化解,導乖戾為祥和。」
  任壽大驚,向真人叩頭道:「弟子只是一時於心不忍,未料影響如此之大。」
  真人道:「世事無非因果機緣,我輩不過依緣行止。徒兒既已發心,如此億萬功德,非同小可。當應盡心盡力,慎思遠慮,助善去惡,為修行人樹立萬世典範。」
  任壽道:「弟子只恐能力不足,有誤天下蒼生。」
  真人道:「徒兒累世修為,福緣深厚,兼以心性端正,已積得功德無數。若非上天垂佑,怎有大任臨身?為師等有鑒於此,已請得玉旨金章,將授你九天先機玄經,使你上體天理,下合人情。」
  真人忽然伸手,朝任壽頭上一按。任壽當時覺著心身舒暢,神智越發空靈,前兩生所學道法全都復原,但經過事蹟卻一件也想它不起。
  樗散子隨喚任壽近前,手持靈符,朝天一揚,一道金光閃過,任壽心神又為之一顫。
  樗散子隨道:「九天先機玄經已經交付於你,此經詳載本會人世間一應細節,今得無漏天尊授命,將本會第廿六至廿九運之流程交付。徒兒再以太清仙法修煉,三年後,將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能,當為仙界第一人。」
  任壽早知,此經係將時間視為數,從宇宙開天闢地到重歸鴻濛過程,一一細列。因人有私心,只顧私利,若知此經,必將依一己之意願,擅改宇宙之流程。是故,連大羅金仙在內,只要一私猶存,就無緣接觸此經。因此宇宙得恆保自然,於變易中維持不變。
  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得到昊天垂青,榮膺重任,一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太元真人笑道:「徒兒勿憂,一切都已註定,不偏不倚即是。」
  任壽問道:「既已註定,又須弟子做什麼?」
  真人道:「人生於兩重世界,一主內,純屬主觀;一主外,是稱客觀。從主觀看主觀,譬如一管,一端入,一端出,是稱註定不變。但若從管外視之,此管粗細直曲,變化無窮。其機緣雖早註定,但自陷於主觀之輩,則永遠無從知曉。
  「唯因人類修行者眾,緣孽交互累積,法力道術日見精深,雖云道法自然,自然亦有因應。若有人逆勢而行,且其神通法力廣大,百密一疏,將肇滔天大禍。
  「天界本有無漏天尊全盤主掌,但也須分層負責。這次天劫為四會之合,須有能者一以貫之。徒兒累世修積,三尸不染,再經地獄宏願,因果相循,天尊特降殊榮,令你獨任此責。」
  任壽又問:「何以只到第二十九運,莫非末運另有變化?」
  真人道:「為師祇知,第三十運將另有玄機,此類後事,唯後人能知。」
第十回
苦戀雙棲 多情成孽累
虔心獨任 無意識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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