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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五回
霞彩擁靈旗 萬里梟聲逃老魅
青蓮消血影 四山梵唱拜神僧
  老人祝罷一看,只一個破蒲團在地,想是千年舊物。質已腐朽,當中現出一圈打坐的痕跡,已快深陷到底。心方驚疑,忽然身後說道:「徒兒,我在這裏,你向何處皈依?」
  老人忙即回頭一看,尊勝禪師已端坐在血蓮花上。天蒙、白眉二老揚手一片金霞照下,血蓮立發烈焰,轉眼變成青色。禪師頭上隨現出一圈佛光,身已涅盤化去。
  忽有三粒青熒熒的舍利子飛起,吃石生、錢萊、干神蛛隨手接去。老人立時大喜下拜,更不說話,向破蒲團上坐定。
  一陣旃檀香風吹過,滿天花雨繽紛,祥霞閃處。上下三神僧連老人和所坐青蓮蒲團一齊不見,四山梵唱之聲頓寂。魔宮人眾也都悲泣起來。
  乙休笑道:「你們先前已得神僧點化,你們師父此去便成正果,有什傷心?各照禪師和我所說,自投明路去吧。」眾人俱都收淚應命。
  田琪、田瑤慨然說道:「家師現往師祖昔年打坐之處,尚須三年始成正果。師妹因奉各位師長之命,必須移居天外神山。弟子等感念師恩,在家師未證果以前,實不捨離開。何況鳩盤婆師徒心懷深仇大恨,早晚必來侵害,家師定中,也須有人護法。望乞各位真人仙師恩准弟子,將魔宮封閉以後,去往家師洞前守護三年,略報深恩。只等家師功行圓滿,再去拜師如何?」
  乙休、凌渾同聲笑道:「你兄弟二人志行可嘉,令師魔孽甚重,此三年中決不安穩,我們索性成全你們吧。」
  凌渾又道:「老伴,可將雷澤神砂取點出來。」隨說,早由崔五姑七寶紫晶瓶內,倒了十二粒綠豆大小的紅珠,傳以用法,賜與田氏兄弟。
  乙休隨向眾人道:「魔女、宮眾,我已另有指示安排。我因在銅椰島與天癡老人鬥法,幾造無邊惡孽,事後頗悔。不料這次得了赤杖仙童指點,無意中將屍毗老人度化。並代尊勝禪師、麗山七老居士了卻千年心願,同歸正果,實是快意之事。
  「幻波池來年有難,我本來想去助易、李諸人與老怪兀南公一鬥。因采薇僧朱道友再三勸阻,來時途中又遇芬陀老尼說起此事,麗山七老證果在即。也想和他們聚上幾日,並為護法送行,只得中止。除申屠宏與干神蛛夫妻往助花無邪外,餘人如想回轉小南極,暫時便可無須再來。幻波池事只是開端,如欲前往,便須候到英瓊事完之後。
  「不過李洪轉世年淺,還不到下山時候,乘他師父不在山中,便在外面惹事。膽子又大,容易與妖邪結怨,最好不去,你意如何?」
  李洪知道諸長老均極愛他,便走向身前,拉著乙休的手笑說道:「老世伯,侄兒蒙你幾生厚愛,才有今日。你不是常說,侄兒以前幾生,常受邪魔侵害,理應今世回報?師父不讓出門,好容易他老人家不在山中,又曾許我下山,難得有此機會。師父一回山,弟子便須守在山中,要守好幾年清規,才能出來走動。難得遇到這等機會,為何不令我前去?即使妖人厲害,有老世伯在場,也不會讓侄兒吃虧,怕他何來?」
  乙休手撫李洪的頭,笑道:「你真頑皮膽大,我如堅執不令你去,你必不快,還當我老世伯怕事。去是無妨,卻不可和眾人做一路。你和他們聚上兩日,可去高麗貢山井天谷中尋我,就便參拜七老居士。這裏事完,你去也恰是時候。既免途中淘氣,還可得點好處。」
  李洪聞言大喜。
  金蟬和朱文本已說定,同往小南極一行。朱文早就想念幻波池諸友,見金蟬欲言又止,恐其說出不去的話。忙先開口道:「幻波池諸姊妹久已未見,不知為何不能早去?」
  乙休笑道:「此時還難明言,我看你們師徒五人全都想去,但時間還早,事應三年之後。在此期中,可在西南諸省行道,一切任意而行,你們尚有遇合。到時,你五人再同往幻波池,李洪也必趕來會合,這樣便可將那潛伏東海已三百年的兩個妖邪除去。
  「孫南隨意,靈雲速返紫雲宮,如遇小寒山二女,可告謝琳留意:如遇一個頭生肉角的妖婦,千萬不可放她逃走,如被逃走,也須追上。此事忍大師已早知道,但不肯說。我和凌道友夫妻、猿道友還要往高麗貢山去尋七老一敘。你們聚上幾時,也自走吧。」說罷,四人飛走。
  靈嶠諸仙送走乙休等四人,也各告辭。內中只宮琳、花綠綺二女仙後走,分向朱文、齊靈雲二人話別。雙方俱都依依不捨,宮、花二女均說不久還要再見,方始別去。
  靈雲因紫雲宮有事,大難之後,看出孫南道心堅定。知他想往紫雲宮一遊,便約同往,一同飛走。
  魔女和田氏弟兄見眾仙紛紛飛去,挽留不住。知道申屠宏、金蟬等暫時無事,再三挽留,請往東宮一敘。這時西魔宮已經全毀,法壇也被破去,只東魔宮完好如初。眾人好些事尚不知道,又見魔宮景物奇麗,主人情義殷厚,全部應諾。
  朱文先向魔女請教,才知屍毗老人原是藏族人。魔女已經七老賜名,改為明珠。並奉乙休之命,在當地只留七日,便用所賜靈符,飛往天外神山,去與阮徵同修仙業。此事全由乙、凌二老前輩深恩成全。
  原來那日古神鳩奉了楊瑾之命,仗著芬陀神尼靈符掩護,趕到神劍峰魔宮之上,突然現身。抓破上空魔網,將困陷金蟬、朱文的魔火血焰,用所噴丹氣裹住,朝空飛遁。
  同時屍毗老人也已警覺,立即命田氏弟兄去追。
  神鳩回顧敵人追來,立將所吸血焰捨去,仗著靈符之力,隱形遁走。田氏弟兄正要行法回收,忽見血焰宛如朱虹飛墮,往下面山凹中射去,竟收不回來,好生驚奇。跟蹤飛落一看,下面乃是形如天井的深谷,四面皆山,危崖環立。當中一片三四畝大的平地,草木不生,石色如火,景甚荒寒陰森。
  那四面崖壁上,分列著七個僅容一人起坐的小洞。當中地上環列著七個蒲團,上坐七人,都是白髮如銀,年已老邁。裝束非僧非道,人也胖瘦不一。地上放著一個瓦缽,那道血焰正往缽中投進,一閃不見。
  田氏弟兄見狀,又驚又怒,剛飛到地上,正要開口喝問,七老忽然不見。二人再往崖壁上一看,那七個石洞中,各有一個鬚髮如銀的老者坐在其內,身上衣服破舊,面容莊嚴,仿佛入定已久。因想以前常在空中來去,從未見到過這等人物景地。師父魔光何等厲害,怎會被人收去?知非尋常。
  二人忽然福至心靈,便向正面一個年紀最長的老者躬身下拜道:「諸位老先生尊姓大名?為何無故作梗,將我阿修羅神焰收去?」連說三遍,不聽還言。剛要發怒,猛想起魔光與師父心靈相合,休說外人決收不去。就被制住,師父也必警覺趕來,怎會毫無動靜?越想越怪,不敢造次,二次躬身說道:「弟子奉命追敵,不曾追上,又將神魔失去,歸必受責。望乞諸位老前輩勿再為難,感謝不盡。」
  其中一人發話:「你那魔焰自向我天浮杯中投到,現在你的身後,自己取走便了。」
  二人回頭一看,那瓦缽果在原處未動,只是空無所有。方在驚疑,又聽左壁上有人發話道:「七弟,此子不是我門中人,何必費事?由他去吧。」說到末句,聲如巨雷,二人宛如當頭棒喝,心靈皆震。
  田氏弟兄偷覷崖上發話之處,洞中老人仍各端坐,無一言動。同時瞥見上空血光一閃,耳旁又聽有人喝道:「你師父大劫將臨,回去不可多言,到時還有解救。去吧。」
  田氏兄弟已發現那片血光在上面浮沉遊動,似是無主之物。連忙飛身直上,剛剛回收,腳底忽起風雷之聲。低頭一看,已變成一座童山危崖,方才人物和那井形深谷全都不見。
  二人心切師危,忙即飛回。
  剛到魔宮,師父正與敵人鬥法,敵方群仙相繼飛到,從此多事,始終無暇向師請問。後來去鎮魔壇,與魔女明珠說起經過,三人皆憂急愁慮。
  正值于湘竹用法寶前往暗算,魔壇根本重地,埋伏重重,何等厲害。于湘竹還未攻進,便已受傷逃走。田氏弟兄因憤于湘竹驕狂兇狠,又見外層禁制也被她破去三道,魔幡毀了好幾面,越發有氣。便令魔女暫為主持,自己追出。
  不料迎頭遇見鐵姝殺了于湘竹,穿地遁走。二人聽到師父傳令追擊,意欲急飛魔壇,相助魔女行法,發動地底禁制,將鐵姝困住。就這追敵晃眼之間,魔法未破,魔壇上卻多出前遇七個老人,另外還有兩個少年男女。魔女、宮眾已被一片灰白光影網住,剛剛收去,一個個呆若木雞,言動不得。田氏弟兄不禁又驚又怒,揚手兩股血焰金叉剛飛出去。
  魔女急呼:「此是麗山七老,我剛想起前生之事,不可無禮。」
  魔女說完,已先下拜。同時兩柄金叉也自落地,身上似有一片金花一閃,田氏兄弟當時打了一個冷顫。緊跟著法壇上七老不見,卻現出一圈金光,正照在自己和全體宮眾身上。眾人立時洞悉前因,醒悟過來,佛光也已斂去。
  原來魔女知道眾人雖為降魔佛光所照,泯去殺機,心生畏懼,但好些事還不知道。同時又怕父親當此危機一髮,強敵又多,稍為疏忽,便無倖免。忙去臺上重新主持,向眾略說經過。
  這時干神蛛夫妻原奉神駝乙休之命,仗著那道青靈符來到魔壇前面守候,正愁無法入內。忽見另一魔徒隨著二田追出,遙望鐵姝飛來,立時縮退回去,立即附身同入。一到裏面,便照乙休所說,用蛛網先將魔女、宮眾困住。
  七老忽在臺上現身,內中一個把手一揮,魔女、宮眾全被逼下魔壇,蛛網也自收去。同時一片佛光照向身上,魔女首先醒悟,想起以前幾世的經歷。餘人自從佛光照體,也都心平氣和。魔女再一下拜攔阻,全都不敢再動,連干氏夫妻也泯去殺機。
  魔女說起前因,屍毗老人初得道時,遇見一位高僧,便是那尊勝禪師。禪師想將屍毗老人度化,不料道淺魔高,雖然老人不肯傷他,仍被他魔法所困,受盡苦痛。
  禪師不稍畏縮,到第七次上,並發誓願:如不將此魔頭度化,絕不離去塵世。
  老人神通本大,但因禪師欲以虔心毅力感化,施展最高佛法金剛天龍禪唱,木魚之聲日夜不斷。始而因覺對方純是好意,又為至誠所感,雖然不願歸入佛門,但也不忍殺害。後嫌梵唱之聲老是素繞耳際,無時休息,不由激怒。便施展大阿修羅法,將禪師封禁在高麗貢山一座崖洞之中。
  那地方大只方丈,左臨絕壑,瘴氣蒸騰。前有高山低覆,終年不見日光,陰風刺骨,暗如黑夜。四外俱是前古森林,毒蛇猛獸成群出沒,端的危機四伏,兇險異常。
  老人將禪師禁閉之後,笑道:「我本不想傷你,是你惹厭。今將你禁閉在此,只要悔過服輸,將洞口所留鐵牌翻轉,立可脫身無事。否則,這裏夏有酷熱,冬有奇寒,夜來陰風刺骨,日間瘴毒蒸騰。此外還有毒蛇猛獸,均能出入侵害,你卻不能出洞一步。你禪功雖高,無甚法力,如何禁受,死活在你自己。」
  禪師笑道:「我已對你發下誓願,如不將你親自度化,甘墮地獄。否則我門下七弟子均具佛道兩家降魔法力,焉知不是你的對手?」
  高麗貢山中,本有七位無名散仙隱居在內,法力甚高,新近才被禪師度化,還未披剃。起初也和老人一樣,不肯皈依。並將禪師擒去,用法力禁制,受盡苦痛。禪師始終堅持,不受搖動。七老終於悔悟感動,決計歸入佛門。
  這日七老因往所居茅棚參拜,發現禪師被老人擒去,大怒趕來,見面便要動手。
  禪師攔阻道:「你們既然志切皈依,如何又犯嗔戒?我志已定。你們如若真個志行堅定,各自回去,禮佛虔修,只等度了這業障,便我師徒功行圓滿之時。」
  禪師說時,老人已先狂笑而去。當時魔女和田氏弟兄因覺禪師是個怪人,隨往觀看,也在一旁。
  時經數百年,老人始終未得所留法牌的感應,人又不似化去。老人天性倔強,始而厭惡,聽其坐困。只有一次,行法推算,得知禪師門下七居士,每隔一百二十年,必去送一全新蒲團。別的皆無所知,也不知如何送進,就此忽略過去。
  直到三百年前,老人忽然改變心志,欲歸佛門。想起前事,覺著禪師志行堅定,大是可敬,心生悔恨,忙即趕去。哪知踏遍全山,都找不到那所在,也推算不出一點因由。
  因當初禪師曾說:「你這業障入魔已深,我必在你萬分危難,百死一生之際前來度你。到時,任你魔法多高,全無用處。」當時心雖疑慮,恐應前言,否則這師徒八人均在山中,怎會用盡心力,毫無蹤影,也推算不出形跡?
  無如老人素性強傲,又有陰魔暗制,不甘示弱,想過便罷。
  原來禪師本坐枯禪,自從被困時與七老說過一陣,由此坐關,冥然若死,從未開口。七老雖知師父佛法日高,但見僧衣受了長年風蝕,已全腐朽,當初再三苦求,只允每人孝敬一個蒲團。有一次七老前去參拜,蒲團已將換完,人還未醒。
  七老尚恐僧衣化盡,禪師便成赤身,剛在行法禁護,禪師頭上忽起了一圈佛光。七老連忙口宣佛號,拜伏在地,當時大徹大悟,心地空靈,拜罷回去。由此七老各以元神化身,去往人間救度眾生。
  乙休曾與七老見過數面,只知法力甚高,也未說起乃師坐關之事,近才備知底細。七老知道老人魔法厲害,所煉陰魔如不去身,終難皈依。正好乙、凌諸仙也早心有成竹,所以先將六合旗門暗中佈置,將八個陽魔先行除去,激令老人施展諸天十地秘魔陰雷來拼,乘機將他元神與陰魔隔斷。再由石生同了齊靈雲、孫南,前往禪師洞前禮拜,代將禁制魔牌毀掉,以應禪師決不自己動那魔牌的前言。
  七老先發出金剛禪唱,然後飛入魔壇,用極大法力,使魔壇上主幡與陰魔生出感應。再將魔法破去兩處,然後隱去。以免老人萬一陰魔禁制不住,元神必受大傷。陰魔一滅,魔壇立生反應,所有設備一起消滅。
  魔女和田氏弟兄雖因佛光一照,備悉前因後果,終是憂疑,仍想到壇上以全力細心主持。只要看出老人陰雷將發,立時釜底抽薪,將那魔陣顛倒,稍作補救。
  眾人正說著,忽聽耳旁有人大喝:「你等若不快走,便化劫灰了。」同時眼前金光電閃,身子似乎微微一動,定睛一看,人已落在廣場之上,正向三位神僧下拜。
  老人已經飛出陣來,頂禮皈依,隨同飛去。石生也同了靈雲、孫南,按照乙休指示,剛尋到禪師洞前,依言行事,將那兩面法牌取出,跪拜在地。眼前佛光連閃,耀目難睜,一晃眼間,人已在西魔宮廣場之上,天蒙、白眉也突現身。眾人說完,均覺佛法無邊,贊仰不置。
  魔女談完往事,一面和眾人說笑,一面早命侍女設下盛宴。眾人見山珍海味,琪花異果,羅列滿前,所有桌椅器皿,全為珊瑚明珠、神金寶玉所制,五光十色,耀眼欲花。雖然久斷煙火,偶一為之,原無妨害。加上魔宮酒食味美絕倫,也各食指大動,一一暢飲起來。
  李洪笑道:「這麼多的好器皿,過幾天都拿來埋葬毀掉,有多可惜!」
  朱文笑道:「你這小和尚不守清規,又犯貪癡兩戒。你師父知道,日後許你下山才怪。」
  李洪笑道:「這些東西我又不要,我只是愛惜物力,想把這些東西作阮二嫂嫁妝,帶往天外神山。暫時作為佈置嫂嫂們的新房點綴,將來請我吃喜酒好看。趕上需錢救災,隨便拿兩件往人間變賣,便可救上不少的人。自來成物不可毀傷,明珠豈應埋藏?殺孽與毀物,同是罪惡。佛法慈悲,原極廣大,你當只有血氣的東西才值愛惜嗎?真正欠通呀欠通!」
  朱文知他暗點自己與金蟬海外同修之事,此事尚未奉到師命,只在出困後聽崔五姑暗中示意,恐被外人聽去,面上一紅。
  魔女情癡,人又素來大方,前聽阮徵說李洪是他屢生患難骨肉之交,見他小小年紀,這高法力,先自心喜。再聽喊她二嫂,不但不以為忤,反倒高興。笑道:「洪弟,仙人不似俗世夫妻要設新房,這些東西本定帶去。你如光降,我和你阮二哥必定請你儘量痛飲如何?」
  李洪轉對朱文道:「你看,還是我二嫂好。」
  朱文恐他再說別的,裝不聽見,起身走向一旁。金蟬忙朝李洪使一眼色,李洪還想說時,申屠宏覺著李洪雖然歷劫九世,今生畢竟年幼,童心太盛,這等童言無忌,終非所宜,也使眼色禁阻,李洪欲言又止。朱文心雖不快,其勢不便和金蟬反口或單獨行動,悶了一會,經眾一陣說笑,也就岔開。
  田氏兄弟本留眾人住滿三日再走,申屠宏掛念花無邪安危,惟恐去晚為二蠻僧所傷。雖是應有劫難,早到比較要好得多,首先同了干神蛛夫妻告辭,起身飛走。
  第三日,金蟬忽想起:自從離開金石峽,便往北極陷空島求取靈藥,被陷空島主誘入地璿宮,誤走子午線,直飛小南極光明境,開府天外神山,一直有事,尚未回山去過。那金石峽,乃道家西南十四洞天之一,既為自己兄弟的別府,總不能見異思遷。
  離山多日,洞中尚有黎女雲蘿娘和乃弟雲翼,石生新收弟子韋蛟,在彼守候,定必盼望。還有凌雲鳳門人沙佘、咪佘在內養傷,經過陷空島靈藥醫治,當已痊癒。更有雲鳳誤殺雷起龍,與人結仇之事,尚還未完。同門師妹,又有海外相助之德,雲鳳法力未必是那女仙對手,何況對方為夫報仇,又非妖邪一流,豈容坐視?
  金蟬心料雲鳳如不往投鄧八姑,便是送還古神鳩後,向神尼芬陀、楊瑾師徒二人領了機宜,回往金石峽,醫好沙、咪二小,仍在自己洞中守候,也說不定。
  乙、凌二位老前輩最愛七矮弟兄,遇事每每暗示仙機,事前卻不明言。否則他們明知光明境仙府新開,幻波池之事應在數年後,此時飛遁神速,極光太火之險現已減少十之八九,盡可從容來往。為何示意不令回光明境去,並還限定在西南諸省行道?其中必有深意。
  石生早就想念門人韋蛟,只為連日無暇,主人又再加挽留,情不可卻。心想時間頗多空閒,正好就便回轉金石峽一趟。本定離開魔宮時,再告金蟬諸人,聞言自是贊同。
  李洪喜道:「蟬哥,你那金石峽我未去過,也想跟去看看。如果真好,你們有天外神山靈境仙府,要此無用,將來我下山後,如我找不到好地方,借與我吧。」
  金蟬笑道:「洪弟樣樣都好,就是人太天真,童心甚重。乙老世伯命你往見麗山七老,必有深意。我因小神僧阿童隨同我們一起三數年,出力甚多,自身卻受重傷。雖然因禍得福,反而增長道力,畢竟吃了一場大虧,現被他師兄采薇大師朱世叔帶回山去。
  「依我本意,還想先往雲南石虎山看望他一次,再轉金石峽,往返少說有好幾天。明日你便須去見七老,如何能來得及?你如暫時不去,這座金石峽,就是師命有用,不全送你,也必把那最好的地方與你留下。不比匆匆往來,走馬看花強得多嗎?」
  李洪故意把嘴一呀,負氣說道:「蟬哥,你現在討嫌我嗎?」
  金蟬以為他真個負氣,忙走過去抱住他的肩膀,笑道:「好弟弟,你莫多心,我如何會嫌你?既是一定要去,我們先往金石峽,然後再往石虎山如何?」
  李洪笑道:「原來蟬哥還是對我好,沒有因為……」
  底下話未說出,朱文便接口埋怨金蟬道:「本來是你不好,洪弟難得下山,聽你有這好地方,欲往一遊,如何攔他高興?你有天外神山那好地方,親生兄弟,便將金石峽全送與他,也不為過,說甚分居?我要是洪弟,寧肯無處棲身,也不要了。」
  李洪笑道:「原來文姊姊也對我好,那我不去也罷。我本是說著玩的,共只一天半日的工夫,如何能趕得上?」說時,瞥見田氏弟兄嘴皮微動,似有話說,笑問:「田大哥、田二哥,有什話說?」
  田氏弟兄因見李洪法力甚高,人卻是個幼童。相貌又生得玉娃娃也似,言動十分天真,老是一臉笑容。自從初見,便對心思,再一相交,越發投契。
  田琪笑答:「我弟兄因奉乙師伯密令,本說引進采薇大師門下,先命明日起身。嗣因愚弟兄感念師恩,向其求告,欲等家師飛升之後再去,此時想起,先持乙師伯的書信前往拜師,再向大師求說,回到這裏守候家師飛升,必蒙允許。諸位道友如先往石虎山,愚弟兄也同了去如何?」
  金蟬、李洪方要回答,魔女明珠已接口道:「二位師兄還是慎重些好,采薇大師戒律甚嚴,不似我們修阿修羅法的隨便。萬一拜師之後不令離山,爹爹閉關坐禪,無人守護,一旦仇敵來侵,如何是好?如憑原設禁制,來了敵人還可應付,如憑本事對敵,妹子比兩位師兄法力要差得多,實是可慮。既與乙師伯說好,還是仍照原議,不要更改,免生枝節。」
  田氏弟兄原因從小便被屍毗老人度去,愛如親生,遇事放縱。久聞白眉門下戒律精嚴,操行尤苦。自己早聽恩師說過,將來必歸正果,難得有此佛緣,自是萬分可喜之事,但恐言行失檢,誤犯規條。心想阿童乃師長同門,又是七矮至交,意欲隨同前往,由金、石諸人轉托阿童照應。想了一想,也就終止前念。只托金、石、李洪三人,請麗山七老勿念舊惡,恩師如受仇敵侵害,在七老飛升以前,請其隨時相助。
  三人全都應諾,同起告辭,說:「來日方長,不在多此一二日之聚。」
  田氏兄弟不便再留,只得握手殷勤,各道後會而別。
  朱文見魔女明珠美麗若仙,對人十分真誠。尤其是對阮徵情癡義重,分明是名義夫妻,不知怎的那等癡法。只要說到阮徵,便是滿面笑容,好似情發於中,不能自己,卻又不帶絲毫輕浮神態,純任自然。這班男女同門,均非世俗中人,自己如何偏存世俗兒女之見?以後何不也學他們的樣,索性放大方些,既免金蟬犯小孩子脾氣,也少被李洪、霞兒取笑。
  朱文便故意對李洪道:「幻波池事完,我便開讀恩師仙示,只要崔老前輩說得不差,便隨你蟬哥哥同往天外神山共修仙業。你這個小淘氣如去光明境,我和二嫂必以上賓之禮相待。就怕你師父管得嚴,去不成呢。」
  李洪看出她的心意,笑道:「我本想長侍爹娘膝前,稍承歡笑,爹娘偏不疼我,一年只許省親一次。難得哥哥嫂嫂們肯疼我,再好沒有。師父又不忌嘴,你們那裏好東西多,只要文姊真心請客,不是借題發揮。我豁出挨打,偷著下山,也要前去。何況師父說上兩句,不痛不癢,要打,我還有護身哩!」
  朱文儘管近來功力精進,因是生自世家,從小嬌慣。師長又極鍾愛,心高好勝,積習難忘,又有一點小性,聞言笑道:「你只要不怕受責,誰還不願你去?敢打賭嗎?」
  李洪道:「等師父休寧島回來,照理不能離開之時。不論明暗,二月之內,如不往你天外神山吃那玉藕,從此見了文姊,決不敢多說一個錯字,並還聽你處罰如何?」
  石完在旁接口道:「小師叔常說佛門規條,你和朱師伯打賭吃藕,又是貪,又是嗔,不是犯了好多戒嗎?」
  石生喝道:「石完怎無規矩!小心我告知甄師兄,教你好受!」
  金蟬知道石完天真爛漫,性又粗豪,語言無忌,脫口而出,也佯怒道:「你對小師叔怎如此放肆?再如冒失無禮,幻波池也不要你去了。」
  朱文笑道:「上樑不正下樑歪,怎能怪他?」
  李洪笑道:「石完雖然無禮,話卻說得不差。我一怪他,豈不又動嗔念?我要往尋乙世伯,去見七老,也許不和你打賭,連那光明境也不去了。」說完,一道金光,人便破空飛去。
  石完本是無心之言,只當眾人真個怪他。又因甄氏兄弟深知石完渾金璞玉,天真未鑿,平時管教頗嚴,屢說峨嵋法嚴,犯者無赦。石完惟恐眾人回去告訴,又見李洪走得太急,越發疑慮,再三央告:「各位師伯叔,寬看弟子年幼無知,把話說錯,下次不敢。」
  朱文笑道:「不要緊,都有我呢。」
  石生道:「朱師姊,話不是這樣說。以後門人甚多,我們又都年輕,如果老是這種樣子,無甚威嚴,過於隨和,以後門人由涎臉變作膽大妄為,如何是好?你看錢萊,雖是年輕,多麼恭謹。」隨告石完:「今番饒你,下次不可。」
第二七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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