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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回
飛身援道侶 彩雲一片自天來
傳聲談舊跡 迴圈因果快恩仇
  易靜從小便隨一真大師學道,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為乃父易周鎮山之寶,輕易不以示人。新近才以愛女在紫雲宮被困,傳授鼎、震二孫,命往救援,一向未曾使用,不知此寶妙用。以為紫雲宮千里神砂,何等厲害,此寶尚能破土飛遁,怎會在此被困?
  卻不知紅髮老祖因知敵人有好幾個俱精地遁之術,上來早已防到,血焰本比神砂還要厲害。易氏弟兄又忒驕敵大意,已然被血光罩住,仍不動念。
  弟兄二人,一個打算駕著神梭仍退回洞,一個又想先朝敵人衝他一下。就便把方、元、余、李四人一齊帶走,或是退回洞內,或是裂地飛遁。這時危機瞬息,哪有工夫猶豫,略一商量,上下四外血焰魔火便潮湧上來,將二人困在當中。四圍膠滯,寸步難移。所幸法寶神奇,光一縮短,抗力越強。
  紅髮老祖原知神梭來歷,本心不願開罪易周。一則昨日見許多徒黨俱為此寶所傷,心已懷恨。又聽易氏弟兄千妖人、萬妖人破口辱罵,並歷數他連日挫敗傷亡的許多丟人之事,益發怒從心起。事已至此,一不作,二不休,管他是什來歷,只有仇敵之念,見人就殺。鬧到不可開交,拼犯天劫,徑與軒轅、兀老、妖屍及諸異派聯合,索性和對方爭個你死我活。
  紅髮老祖心念一橫,又以洞中諸人有反五行禁制,不是短時日內所能攻破。外面所困四人又有佛門至寶防身,加害更難。比較只有神梭寶光漸減,於是把目標著重在易氏弟兄身上,決定先殺這兩個仇敵出氣。
  哪知神梭寶光減到限度,忽然停止,更不再減。光雖比前略短,反更精明,仍是奈何不得。方、元二人的青靈箭又不時飛來,還須抵禦逃避,始可無事。只氣得鬚髮倒豎,目毗欲裂,打算把對湖一干異派妖邪招將過來,拼耗數十年苦功,施展最後毒手。用六陰絕滅神功破去反五行禁制,將方圓百里以內地火勾動,所有生物齊化劫灰!
  這時眾妖人因紅髮老祖破了敵人陣法,那半天血光已飛向對面,將全崖洞帶石坪緊緊籠罩,成了一片血山。魔火血焰已用全力發動,另外還有別的狠毒法術、法寶一齊夾攻,和敵人成了不能並立之勢。眾妖知道厲害,又用自己不著,樂得隔岸觀火。等到事完,再以巧言誘激,使與自己同流,和諸正派為仇。
  眾妖人都認定峨嵋門下十多個有法力的門人非遭毒手不可,好不快意心喜。因血光移向對岸,湖這面便現出天空,無什阻隔,當地景物又極靈秀。眾妖人各運了些石塊放在湖邊,分別坐下,對著一湖清波,向前觀戰。不時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互議未來之事。
  正在說笑得意,猛聽破空之聲甚疾,方一入耳,已經臨頭。眾妖人原也是各異派中能手,雙方相持這一會,華山派的史南溪和三影神君沈通,也聞信趕來。因勢太急,首先警覺有異,忙即飛身縱起觀看時,無如來人神速異常,未看真切。
  眾妖人因各方同黨連日聞信陸續趕來,時有到達,敵人黨羽卻未見有一個到的。再見易、李、金、石諸人俱已在場,以為峨嵋後輩中能者差不多已盡如此,即便還有少數未到,也非紅髮老祖之敵。匆迫之中,內有好幾個粗心一點的,俱當來的是自己的人。
  就在這聞聲驚顧瞬息之間,五道匹練般的光華已自天飛射。內中一個身劍合一的紅衣少女,手上還發出百丈金霞,耀眼生花,光華奇強。
  眾妖人這才看出來者是仇敵一面,不禁大驚,忙飛劍光、法寶抵禦時,已是措手不及。兩個法力稍弱的,連同一殘餘妖人,正當來路。吃那幾道光華迎頭就勢一絞,連人帶寶,一齊了帳。有的更連劍光飛刀都未及放出,便成了死鬼。猶幸來人志不在此,順手殺了幾個,略一停頓,便星馳電閃,金霞到處,血焰花飛浪捲,立即飛將過去。
  史南溪認得當頭少女,正是前番攻打峨嵋時,手持寶鏡專破邪法的女神童朱文。後面緊隨齊靈雲、周輕雲、岳雯三人。相隔日月不多,想不到竟有如此高的法力,不禁又驚又怒,揚手數十團雷火朝前打去。沈通也把手一揚,發出好些毒釘、雷火,紅光飛舞半天。
  敵人早已飛入血光之中,一個也未中,其勢又不能追將過去。
  史南溪和眾妖人說道:「峨嵋這些小狗男女,實是各派心腹之患。朱文賤婢所用天遁鏡,好似比前還要神妙,下餘三人劍光也非昔比。此寶正是那血光的剋星,紅髮老祖法力高強,雖不致敗,法寶必又要毀去兩件無疑。尤可慮的是,敵人皆是峨嵋後輩,我們傷亡多人,紅髮老祖現以全力施為,始得勉強困住,依然未傷一個。
  「敵人師長雖然閉洞不出,但還有好些教外黨羽,如駝鬼、矮鬼、賊尼、賊和尚、怪叫花之類,人數頗多。新近借著開府,廣為結納,幫手越多,聲勢更盛。這些可惡的老鬼,多是機警神速,時久無功,難免趕來惹厭。好的話鬧個無結果,弄不好還要傷人受氣,一敗塗地。」
  正在談說憤慨問,忽又有破空之聲由遠而近,這次眾妖人已然留神,忙起戒備。
  來人也相繼飛到,共來了五人,分三起降落,俱是峨嵋門人。史南溪只認得秦紫玲和黑孩兒尉遲火二人,下餘三人,俱未見過。眾妖人自是忿怒、忙起截住,各顯神通,鬥將起來。湖這面殺了個難解難分,對岸更連珠霹靂,驚天大震,那千百丈血光已由密而稀,大有減退之勢。
  原來紅髮老祖聞得對岸眾人驚呼之聲,便知敵人來了援兵。剛一回顧,一道百十丈高的金霞,後面緊隨著幾道匹練般的光華,已電馳而至,衝蕩開千層血浪,飛將進來。
  紅髮老祖一見光中現出的三男一女,不禁又驚又怒。
  四人中的齊靈雲已在寶光護身之下,開口道:「老前輩且請息怒,聽我一言。」
  紅髮老祖恨極之下,那還容她分說,口喝一聲:「小狗男女,不必多言。」一面催動血焰魔火,一面施展玄功變化,重又幻化血手,想傷害四人泄忿。元神一晃,便已隱去。
  靈雲仍高聲喝道:「老前輩,你本正人,只因受了孽徒播弄,以致今日。我等為體家父及各位師長與人為善之意,好心相勸。你若不悔悟,即刻放下屠刀,少時老前輩昔年所樹強敵一到這裏,主人是他記名弟子,此老性情,決不容人欺凌,那時再想善罷,就恐難了。」
  紅髮老祖聞言,心中一驚。又見新來這四人,不特法寶神奇,內中岳雯、靈雲功力更高,輕雲、朱文,雖然功力稍差,但各有一口極好仙劍,光華強烈。四道劍光又聯合在一起,簡直無從下手。尤厲害的是那天遁鏡,金霞百丈,所照之處,血光立被衝散。自己儘管全力施為,終是近身不得。情知所說不假,前途大是可慮,只是惡氣難消,無法下臺。
  紅髮老祖心方驚疑,忽聽朱文喝道:「這廝想是命該遭劫,不知利害輕重。連四九天劫都等不到,便要送死,我們和他還有什麼客氣?」說時紅髮老祖元神所幻血手剛剛現出,意欲向四人中擇一抓下。朱文一眼瞥見,手揚處,便有一粒豆大紫光朝那血手影打去。此寶名為霹靂子,乃上次英瓊在幻波池所得寶物之一。
  當年聖姑用無上法力,在兩天交界處,收斂空中將發未發的雷電之氣凝煉而成,共煉有百餘粒。開府時,妙一真人將聖姑所贈法寶分贈眾門人,將此寶分作兩份,朱文便得了一半。
  此寶雖然每粒只用一次,但是威力至大,比起正邪各教中的各種神雷還要厲害。紅髮老祖自恃玄功奧妙,除道家自練心靈相合之寶,還須功候深純者外,多半都能攝取,不畏傷害。此寶初發時,又只一粒紫色星光,光雖奇亮,並無別的異狀,也無聲音,決看不出似無數雷火凝煉。
  紅髮老祖知道對方俱是能手,既敢對己而發,雖料不是尋常。卻萬萬沒想到昔年幻波池威震群魔乾天一元神雷霹靂子,會落在一個峨嵋後輩手裏。
  這時,被困六人見來了生力軍,血焰魔火已被鏡光衝蕩,宛如浪濤起伏,精神為之一振。內中方、元二人瞥見敵人身形忽隱,知又要用玄功變化暗算,血手一現,便將青靈箭迎面發去。
  紅髮老祖見了光,還得防護,另用法術抵擋。百忙中連轉念的工夫都沒有,一時疏忽,仍用血手向朱文抓去。說時遲,那時快,那紫光一觸即發,血手才一挨上,立化為紫色焰光爆裂,其聲震天地,威勢之猛,直少倫比。
  紅髮老祖驟出不意,怒吼一聲,向旁遁去。猶幸功力深厚,傷退下來,忙一運用玄功,便自勉強復原。如換尋常妖邪,所練元神已無幸理,就這樣受創已是不小。
  岳雯見敵人敗退,乘機連發太乙神雷。加上天遁神鏡寶光一照,四外血光越似紅雪山崩,波翻浪滾,紛紛消散。
  紅髮老祖報仇未成,元神又受重傷,怒發欲狂,略一緩勢,重又現形上前。將化血神刀和身帶法寶紛紛放出,誓要分個死活存亡。哪知四人早已奉有師父密命,預示機宜,各有防身之策。乘他這一停頓,先用寶鏡、神雷衝開血路,飛向易氏弟兄身旁。
  易氏兄弟辟魔神梭光華減短以後,尚能向前勉強衝行。再經四人隨護開路,那石坪地方又不甚大,轉瞬便引向李、余、方、元四人之處。同在牟尼珠寶光籠罩之下,任何邪法異寶,俱都無從傷害。
  十人會合一處,各自發揮法寶、神雷威力,破那血焰。洞中諸人又有反五行禁制護住洞府,各待時機。
  紅髮老祖想用六陰絕滅神功,拼著耗損真元與敵一拼,偏生此法須有三個有法力的助手。而對湖又來了好幾個強敵,將眾妖人絆住,打了個難解難分。眼看所練魔火血焰消散大半,此法一破,敵人便可來去自如,氣急欲昏,竟是束手無策。
  忽聽對面朱文說:「師姊,你看這廝把所有家當,連向鳩盤婆借來做門面的一些破布爛銅全賣弄出來。一會攻打洞口,一會又朝我們做些奇形怪相,和瘋了一般。我看不給他一點苦吃,也不知道厲害,再給他幾粒霹靂子,讓他再躲向一旁,緩緩喘息如何?」
  靈雲喝道:「文妹不可如此,我們須看他以前與各位師長相交分上。他雖耳軟,不明是非,但係劫數使然,依他本心,並不如此。此次他門下徒黨傷亡太多,縱然咎由自取,死有餘辜。到底師徒情分,因恨成仇,也是人情。不過他沒平心細想是非順逆,以致一敗塗地。只因少時還有人來,萬一不妙,我們還須為他解圍。適才你那霹靂子已是不該,如何還再下手傷他?」
  紅髮老祖本心是在尋思毒計拼命,聞言重把那對頭影子湧上心頭。心一發慌,又當力竭勢窮之餘,不禁回憶前情,追原禍始,漸生悔恨。覺著仇敵雖然可惡,如非孽徒一再生事誘激,耳軟受愚,致為所誤,也不致鬧到這等進退兩難。雖然有心拼命,又覺數百年苦功修煉,與敵人同歸於盡已是可惜。再如敵人師長早有防備,白白葬送了自己,與敵無傷,更是冤枉。心氣一餒,越不敢遽然發難。正在相持尋思,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有人由遠處傳聲說道:「藍蠻子別來無恙?可笑你枉自修煉這多年,五百年前的故人,竟會對面不相識。如非拿了人的東西手短,又因日前有二好友相勸,昨日你追我,便該向你索還舊帳了。那五雲桃花瘴,只可算是五百年來的利息。你今日元神在此賣弄,那法身想用不著,也吃我暫時扣住,一會有人代我向你算帳。
  「你既自負本領,縱容孽徒欺壓善良,想必對我總該有個算計,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也知道我的性情,輕易不肯與人為難,但是言出必踐。我此時為完夙願,也是神遊在外,不願以轉世之身見你,只得轉托別人代辦。你總不至於非要我親身到場不可吧?」說罷,語音寂然。
  紅髮老祖原是貴州山民,本來姓藍,極少有人知道。再聽那說話人聲如嬰兒,相隔至少也在三百里外,知是生平唯一對頭剋星。又聽出昨日收去五雲桃花瘴,適才中了白眉針,在崖外用法力禁制緊藏的法身也被盜去,底下口氣更惡。
  此老得道千年,法力高強,不可思議,無人能敵,為方今旁門中最厲害的老前輩。其性情尤為古怪,處治異己,心辣手狠,形神不留。自己儘管平日好強好勝,好容易修煉到今日地步,忽然相隔數百年毫無音信的殺身強敵剋星尋來。遇到這等比四九天劫還難躲避的生死存亡關頭,也不由得心寒膽悸,宛如鬥敗公雞,自知無幸,呆在那裏做聲不得。
  靈雲、岳雯等四人知他膽怯氣餒,自認形神俱滅就在眼前,更無心力再事尋仇。方喊了一聲「老前輩」,待要發話。
  忽見一圈佛光由對湖飛虹電舞般穿陣而至,晃眼到達。洞口霞光連閃幾閃,反五行禁制便自收去,同時出現一片青光,四圍血焰魔火本已消亡大半。
  青光一現,紅髮老祖知道此光來歷。心情雖然惶急,仍是不捨全毀,手一招,便將魔火收去。來人也不緊迫,也把青光收轉,連身外佛光一齊斂去,落下身來,站在紅髮老祖對面。
  洞內諸人,早看出來的正是小阿童,好生歡喜,擁了出來。因是敵我還未甘休,此時均是身劍合一,法寶護身,待與洞外十人會合,裏外夾攻。
  金蟬、石生、南海雙童關心二易,迎頭搶出,手指敵人正要喝罵。靈雲、岳雯早料有此,忙打手勢止住。雙方已在發話,敵人也把法寶一齊收轉。
  阿童還未開口,紅髮老祖面容慘變,已先說道:「你是枯竹老人叫你來的麼?當初我雖不合犯他,也是事出無心,又迫無奈。並且此事已蒙韋八公求情解免,怎又舊事重提起來?老人想必離此不遠,煩勞道友引往一見,與他當面分說如何?」
  阿童冷笑道:「你倒說得好哩!老人對我說,他此時不願見你,也知你有話推託。但你應該知道,當初他向你和韋八公所出的題目,你二人並未做到,你並還辜負了韋八公,怎能怪他食言?現在你那法身,已由他還了我當年的法寶,將它釘在你那隱藏之處。你此時就在我手裏脫逃出去,元神往上一合,也是同歸於盡了。
  「自己行為,自己明白。這些年來,因你假裝好人,欲挽蓋前愆,所以無人尋你。今日你既縱容門下孽徒倒行逆施,頓忘本來,和我這些好朋友做對。休說我那老友,連我也容你不得,虧你還拿韋八公來做說詞。韋八公因禍得福轉歸佛門,將來可望正果。照你所行所為,你還有面目見他麼?這是你自種惡因,今日受報,怨得誰來?」
  眾人見紅髮老祖那麼法力高強,驕橫自傲的人,見了阿童竟一毫也不敢倔強,好似害怕已極,不禁驚奇不已。
  紅髮老祖聽到末兩句,益發神情沮喪,厲聲喝問道:「照此說來,莫非你便是韋八公麼?」
  阿童笑道:「你居然還有點眼力,隔了好幾世還認得出。如不是我,誰能代他來哩?」
  紅髮老祖面容忽地獰厲,滿口鋼牙一錯,猛然一晃身形,便已隱去。眾人疑他情急反噬,惟恐阿童驟出不意,受了暗算,紛紛上前保護。
  阿童笑道:「我先還不知前生因果,當你有些門道。如今我前生法寶已蒙老友交還,有了制你之法,難道就被你逃走了麼?」話還未畢,手先朝外一揚,一道靈符飛起,青光一閃。湖中砰的一聲,突湧起青熒熒一幢冷光。
  紅髮老祖身形忽現,裹在其內,連掙兩掙無效。一聲長歎,便把雙目一閉,不再言語。
  眾人才知湖中另外還有一層專制敵人的埋伏,事前連方、元二人也不知悉,好生駭然。不禁奇怪阿童所遇怪人就是大荒山枯竹老人,怎會數日之別,便有這高法力,
  湖對岸諸妖人與秦紫玲、尉遲火、黃玄極、周淳、悟修五人對敵。因五人開府以後,各得有兩件法寶,史南溪等雖然邪法厲害,也是無可奈何。有兩個法力差一點的還受了傷,連同幾個看出兆頭不好的殘餘妖人,先自遁走。剩下只史南溪等五六妖人,惡鬥方酣。
  眾妖人先見血光盡收,佛光飛來,敵人齊由洞中擁出,紅髮老祖停手不戰,已知不妙。晃眼工夫,又瞥見紅髮老祖隱身逃遁,被敵人用一幢青光困在湖心上面,狀似閉目等死,料定凶多吉少。眾妖人方想抽身逃遁,猛又瞥見崖外飛越進三道金光,其勢比電還急。
  史南溪認出是前輩有名人物,喊聲:「不好!」先自破空遁走。下餘妖人本已心寒膽裂,也各飛逃。有的嚇得連飛劍、法寶均未及收回,全吃紫玲等五人收去。
  尚幸來人直往對崖飛去,不曾下手,飛遁又速,五人急於觀看紅髮老祖被困之事,不曾窮追。只內中一個逃得稍慢的,吃秦紫玲用聖姑所贈之寶金剛杵打了一個腦漿迸裂,死於非命,下餘全都逃走。
  這時紅髮老祖元神在青光中面現苦痛,狀甚可憐。齊靈雲剛在開口向阿童勸說,那三道金光已經飛到,來人正是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同了凌雪鴻轉世的楊瑾。
  白谷逸還未飛到,先把那道金光朝青光上蓋去,強力吸起,往上一提。
  紅髮老祖遇見這冤家對頭,自己理虧,無從分說。先還想大對頭不會就到,這一個轉世不久,法力尚淺,意欲拼著法身不要,只把元神冷不防冒險遁去。不料對頭早有埋伏,一下制住。只當仇人素性疾惡手辣,卻不知阿童轉劫多生,身入佛門,心性已變仁慈,並非無法轉圜。
  紅髮老祖自以為元神必滅,想起前情,悔之無及,只得閉目聽人施為,受那練神化氣之慘。猛覺身上一輕,如釋重負,睜眼一看,見是好友白谷逸正以全力來援。身外青光已被吸起,當時喜出望外,忙要乘隙衝出。
  忽聽追雲叟喝道:「道友不可妄動,你不知那位道友脾氣麼?如果不是我親身趕來,誰還再能救你?少安勿躁,解鈴還須繫鈴人。已有朱矮子和峨嵋弟子為你解怨,一會便沒事了。」
  人到危急之際,忽遇救星,再一想到對頭厲害,委實不能和他硬來。哪裡還敢妄動,口中諾諾連聲,不住稱謝。
  這時朱、楊二人已落崖上,朱梅向阿童道:「小和尚,你能代枯竹道友作幾分主的,看我三人和你這些小朋友分上,饒了老蠻子吧。」
  阿童未及答言,金蟬和白、朱二老頑皮已慣,故意攔道:「不能!他用桃花瘴、化血妖刀連傷我們九人,適才又將兩易師弟困住,非報仇不可!」
  朱梅把小眼一瞪,佯怒道:「胡說!受傷九人,是自己不遵師命,要來多事應劫,怨著誰來?自不用功,法力不濟被困住,還好意思說人?你們雖然受傷,已然救好,老蠻子死了多少徒弟黨羽,被你們把他鬧了個家敗人亡,這氣又應該如何出法?小和尚如聽你話,我便尋你們六個小鬼的晦氣,再和老和尚說理去。」
  楊瑾也在旁笑勸道:「紅髮道友並非惡人,此次也是受了孽徒之愚,有激而發,他又於我有恩,望諸道友不可過份。」
  阿童也不還言,只望著金、石六矮微笑。
  金蟬道:「小師父,你真壞,自不放人,卻望我笑。鬧得這位矮老前輩以大壓小,其勢洶洶。我怕他告爹爹,惹他不起,愛放不放,沒我們的事,省你藉口。」
  阿童笑道:「他還要向我師父告狀呢。這等不准也得准的人情,真不甘服哩。」
  朱梅正要還言,楊瑾已先接口道:「小聖僧大度包容,念他多年苦功,修為不易,放了他吧。」
  靈雲等也同聲勸說。
  阿童道:「我本不知前生之事,自從前日枯竹老人一說,才知這廝以前行為忒已可惡。如裝好人到底,也不會有人尋他,偏是為善不終。平日縱容妖徒為惡,已負失察之咎,如今索性與各異派妖邪聯合一氣,夜郎自大,一意孤行。
  「照來時枯竹老人行法觀察他的心意,他因為記恨殺徒之仇,自知法力難與峨嵋為敵,竟欲與軒轅老怪、妖屍等魔頭一黨。留他在世上,豈不貽害?因此想將他除去。既是諸位道友說情,只要他肯永遠洗心革面,不與妖邪同流。不特我與他解去前生仇怨,連枯竹老人也不再與他計較了。」
  朱梅笑道:「小和尚,趕人不上一百步。你只把乾天靈火撤去,免得枯竹老人多心見怪。你說這些話,包在我三人身上,必能辦到。他也修道多年,為一家教主,莫非還要他親自向你賠話,才能算完?」
  阿童正要回答,忽聽先那嬰兒口音又在遠方傳聲道:「藍老蠻,我如不是峨嵋齊道友來書為你說情,以你昔年所為,休想活命!韋道友既不與你計較,我也破一回例,真正便宜了你。」說時,那幢青光本吃追雲叟運用玄功勉強提離本位,枯竹老人話聲一住,倏地刺空飛去。紅髮老祖知已脫險,滿面羞慚,欲向白、朱、楊三人道謝。
  追雲叟恐他眾目之下,難以為情,忙道:「道友久戰之餘,元神不免稍勞,還有那白眉針也須化去,我送道友回山歇息吧。」
  紅髮老祖當著前生大仇和一干峨嵋門下,本難說話,其勢又不能就此走去。聞言自是感激,忙朝阿童遙一舉手,說道:「多謝八公不念舊惡,倖免大劫,異日再當面謝,我告辭了。」
  楊瑾忙道:「紅髮道友的法身呢?」
  朱梅道:「這個無須發愁,枯竹老人既允釋怨,小和尚又看我們薄面,決不會再與為難。倒是他門下妖孽可恨,我和白矮子代他清理門戶去。我二人由那裏走,不再回來了。」
  說時,白谷逸也向阿童遙謝一聲,一道金光,擁了紅髮老祖飛去。朱梅也自駕著一道金光飛走。
  楊瑾重向阿童稱謝,阿童笑道:「這原是做就圈套,故意嚇他,只差點沒被朱真人叫破。楊道友何必太謙?」
  楊瑾道:「齊真人算得真巧,聞二妖屍已然發動詭謀。不論你我,稍晚一步,紅髮怨毒太深,情急無計,便與妖屍連成一氣,不知又要生出什事來了。」
  阿童道:「那倒不然,枯竹老人自接齊真人手書,立即神遊中土。日前我和金、石、甄、易六人無心相逢,將我留住,便是為老人護那法身之故。昨夜他元神來此,暗設埋伏。妖屍谷辰同了雪山老魅,果然乘他元神出遊,前往暗算。因我在彼,有佛光護住,不能侵害,相持不多一會,他便趕回。妖魅自非其敵,沒有怎鬥,便已嚇跑。
  「枯竹老人不怕他們與紅髮勾結,倒是防他乘虛而入,去往紅木嶺暗算。一直追出萬里以外,給二妖屍吃了好些苦頭,知他們暫時不敢在這附近作怪,方始回轉。他說紅髮心術尚好,前生所為還是情急無知。後雖對我不住,事隔多年,我已身入佛門,無意計較了。
  「他生平只此一塊心病,枯竹老人又是他唯一剋星,正可借此逼他回心向善,與峨嵋釋嫌。一切早有定算,只為追趕二妖屍往返耽延,不然我早來了。他那法身,不特仍在原處,連所中白眉針俱已化去了。」楊瑾聞言,自是欣慰,贊佩不置。
  金蟬又問阿童以前經過,才知阿童前生也是旁門中散仙有名人物,與枯竹老人同時,還是紅髮老祖師執前輩。彼時枯竹老人時常神遊轉世,遊戲人間,行道濟世。這一世轉生在一個山民家中,滿頭紅髮,相貌醜惡。彼時紅髮老祖已然修為多年,尚未創教收徒,法力也已不弱。
  那日二人無心相遇,紅髮老祖不知他便是枯竹老人元神轉世,看出道法頗高,欲與結交,初意原本無他。不久,紅髮該當應劫兵解,不知對方于初見之時,便有意成全。臨危之時竟生毒念,乘對方入定之時,先將元神攝走。又在當地設下埋伏,想禁制對方元神,強佔他的廬舍。
  誰料事成之後,對方忽然出現,自道來歷,力斥他不義之罪,索還軀殼,還要消滅他的元神報仇。紅髮老祖久聞老人威名,嚇了個魂不附體,理屈力弱。不敢與抗,慌不迭突圍遁走,逃到韋八公處求救。
  八公力向老人求情,說:「你每次轉劫,法身多是修到年份,尋一深山古洞,在內入定,元神卻遁回山去,待不多時,又出來投生轉劫。對於以前洞中存放入定的法身,就此封閉在內,有似埋葬,極少復體再用。反正棄置,樂得看我面上,成全後進。」
  老人先說紅髮老祖不應如此狠毒賣友,又說自己屢次轉劫留存的法身日後還有大用,非索還報仇不可。後因八公再三求說,才出了一個難題:要紅髮老祖在一甲子內,把老人故鄉三峽中所有險灘一齊平去。否則到時便由八公代為處罰,並由八公用法力將他元神遙禁,以便到背約食言時,將他斬首戮魂。
  八公見老人說得好似戲言,一口應諾,保其必能踐約,並也從旁相助。
第一九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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