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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回
呈奇計 酒海湧碧波
慶芳辰 珠宮開血戰
  紅藥正在尋思,四處搜尋那假晶殿的入口。卻沒料到初鳳內殿幾處重要所在所設埋伏,俱按奇正相生,此伏彼應,互為迴圈。總圖破完,門戶雖然現出,埋伏也同時發動,又是極汙至穢之物練成,紅藥的道力哪裏禁受得起。
  起初圖破容易,不過是仗著靈符和無音神雷的妙用,此時俱已用完。她還以為自己仗有英姆所賜的雷澤神劍,百邪不侵,適才總圖尚且應手而碎,何況這些虛幻景妖法?剛見總圖中火滅煙消,邪氣盡散,忽然身後又是一道光華直照過來。
  幸而當時機警,防備得早。先將劍光護住身子,再行回頭查看,那劍又不畏邪汙,沒有為初鳳魔法中暗設五淫脂所傷。就這樣躲避得快,隱形之法已受汙被破。
  紅藥先尚不知埋伏發動,及見身後光霞一閃即逝,並未受著什麼傷害。正要收轉劍光,猛覺周身前後左右,都似有重力壓來。四外都是昏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想往前衝出,竟似有千百萬斤力量阻住,連衝幾回,俱是如此。方知不妙,連忙懸空趺坐,運用玄門心法,保住身子,以待救應。
  紅藥剛將心神收定,倏地又覺身子一輕,壓力全去,一時百念紛呈,心旌搖搖,幾難自制。初鳳這諸天五淫脂魔法厲害非常,所用五淫脂如不將人打中,這諸天欲魔五淫便齊來糾纏。如換別人,必以為魔法已破,盡可放心,只稍一不慎,魔頭立時乘虛而入,令人自己毀滅性靈而死。
  所幸紅藥得過英姆真傳,起初雖然是連勝之餘,大意貪功,致有失誤。及見朕兆不佳,便想起自己孤身一人,獨在危境,朱師叔有名前輩劍仙尚且諸多謹慎,自己怎能背命而行?一有悔過之心,早把輕敵之念打消。再加她學道之初,首先學的是收心固神,息欲屏慮,曾經過好幾次試驗。魔頭一來,便被警覺,益發不敢妄動,專一定慮澄神,與魔相抗。
  這諸天五淫魔法施展開來,那被困的人固然身上感受諸般酸、疼、痛、癢、甜、軟、舒、適,心頭萬念叢生,七情雜呈,非俟有人將法破去,什麼也看不見。就是未曾被困的人在埋伏外面看去,不但空空的一無所有,連被困的法寶劍光也盡被蔽住。
  巧在英瓊無心用劍光一掃,先將五淫脂破去。接著會合輕雲,雙劍合璧,同時進攻,又將魔氛掃蕩乾淨,紅藥方始安然脫險。輕雲與紅藥前在黃山原本相識,便給眾人一一引見。
  依了紅藥,魔法已破,正好將那假設的晶殿破去,將元命牌盜出,一同出去會戰三女和一干妖孽,省得重來費手。
  輕雲道:「破這晶殿不難,但是朱師伯說,非石生師弟親手滴血,不能取走。這事關係他母親成敗甚大,我們不可造次。還是請紅妹在此暫候,等他到來,一同下手為妙。」
  輕雲仍請易靜為首,率領眾人,前去會戰三鳳。
  當下各人仍將身形隱住,一同飛向前面正殿。這內殿本是初鳳行法練道之所,全宮最重要的所在,埋伏自然不少。
  易靜道力高深,見多識廣,英瓊雙劍神妙,又有朱梅預先指示機宜,再加身形隱住。即使遇見一兩個宮中餘孽,無不應手傷亡。所過之處,勢如破竹,一些也沒有阻隔。
  只刻許工夫,便人不知鬼不覺地侵入三女擺設壽筵的正殿不遠。耳聞仙韶雜奏之聲四起,不覺行抵殿前。遙望殿中,四壁儘是鯨燭珠燈,晶輝燦爛,大放光明。青玉案上,奇花異果,海錯山珍,堆如山積。
  紫雲三女同了眾妖人,正在觥籌交錯,一面炫幻爭奇,各逞己能。但見滿殿魚龍往來,仙禽翔集,紛紛銜杯上壽,聞樂起舞。真個是變化無窮,極盡詭妙,雖是左道魔法,卻也令人心驚目搖,不敢輕視。
  三女高坐中案,款賓獻術,只管互為讚美,笑言晏晏。
  這時三鳳忽從眾中立起,手裏擎著一個白晶酒杯,滿盛碧酒,對眾說道:「適才諸位道友妙法,俱已領教。小妹不才,也練了一樣小術,現在施展出來,與諸位道友略助清興,就便領教如何?」
  眾妖人紛道:「三公主妙法無窮,定比適才還要新奇,得開眼界,真乃幸事。還請先道其詳,以便到時不致和許仙姑的五仙上壽一般,突如其來。我等事前不知,錯過觀賞機會,又誤認來的是仇敵驚擾,幾乎貽笑大方,倒覺掃興。」
  原來許飛娘何等機智,又與三鳳不和,胸藏叵測。這時因見三女酣飲狂歡,全不以大敵當前為慮。慧珠、金鬚奴雖也強顏為笑,卻是面隱深憂。尤其初鳳迥非往日持重敏練,有時竟仿佛醉了酒一般,語言皆無倫次,簡直反常,變了性情。雖然初鳳修道數百年,不致像常人中酒那般顛倒錯亂,怎能逃得過許飛娘耳目,略一細心,便可辨出。
  飛娘知道那七聖魔法厲害,陷人不成,行法之人必要身受其害。初鳳行法以後,並未擒到一個敵人,其中定有差池。峨嵋派豈是好惹的,既已成仇,怎能容你自在?也許強敵業已深入,少時就要發動。
  飛娘為事急劫寶遁走試驗,故意借著娛賓為由,乘冬秀正弄幻景將完之際,亦取出自己帶來祝壽的數十枚懷山仙果。暗將練就五鬼驅遣出來,持果獻壽。
  三女和眾妖人事前不知就裏,一見五個模樣猙獰的道者忽在殿中出現,俱誤以為來了仇敵,紛紛驚擾欲起。飛娘見初鳳神志果已混沌,自是心喜。
  易靜、輕雲等將到時,飛娘的法剛剛行完,殿中仙韶歇而復作。眾妖人因飛娘鬧過這一次把戲頗煞風景,所以如此說法。
  三鳳聞言,答道:「我這法術無什珍奇,也非幻景。日前因愚妹賤壽在即,想不出娛賓妙法,偶憶昔日紂王肉林酒池,在被世人稱為無道荒淫,傷耗許多財力民命。其實不過是一個人力作成的貯酒池罷了,哪裏配得上『酒池』二字?
  「我這法兒,不似紂王那般殘民以逞,只用上百十個有限的魚蝦而已。少時先請諸位仙賓和眾師姊暫蒙法眼。這法一施,黃晶殿立時變成萬頃仙釀,千層酒浪,再將這只晶杯化成一個水晶大盆。我等置身其內,同泛碧波,隨意取飲,都是本宮仙釀。這酒海中,還有不少魚蝦游泳,諸位食指一動,告知小妹,便可指物下酒。區區小術,無異班門弄斧,諸位休得見笑。」
  眾人正遜謝間,三鳳已將滿頭秀髮披散,口誦玄天魔咒施展魔法。將翠袖一揮,音聲盡止,滿殿燈燭光華全都熄滅,殿內外俱是一般漆黑,眼前只見雲煙亂轉,不辨一物。轉眼工夫,忽聽三鳳大喝一聲,耳聽濤聲浩浩,酒香透鼻。眾人覺著身子微微動了一動,一座黃晶殿已化成一片廣闊無垠的酒海。除長案几座杯盤外,原來景物不知何往。
  三鳳手中所持那只晶杯,變成畝許大小一個晶盆。銀光閃閃,直衝霄漢,結成一團皓月,清輝流射,照得上下通明,宛如白晝。水中各種魚蝦介貝之屬,不住掉尾揚鰭,穿梭般來往。
  三鳳挑眾妖人喜吃的海鮮將手一指,波濤上便湧起一架金花,火焰熊熊。那些魚蝦便往火上投去,霎時烤熟,隨著那朵金花直往盆中漂來。眾妖人在晶盆之內,手持原有青玉案上的杯箸,隨意往海中舀酒取魚飲食。
  眾妖方在同聲讚美驚奇,忽聞細樂之聲起自海上。一團彩雲簇擁著數十個羽衣霞裳的仙官仙女,各自騎鸞跨鳳,手捧樂器,浮沉於海天深處,若隱若現,仙韶送奏。襯著這晶盆皓魄,上下天光,碧雲銀霞,流輝四射,置身其中,幾疑瑤池金闕,仙景無邊,也未必有此奇麗。
  易靜、輕雲等這時也正趕到,身經其境的人,仿佛是另一天地。局外人看去,卻是具體而微,其中人物,與海市蜃樓相似。不但那酒海僅有原來殿堂大小,連眾妖人都變成了尺許長短。
  易靜知是魔家的寸地存身之法,雖比不上佛家的粒粟中現大千世界,卻也神妙非常,不可輕視。此時冒然闖進動手,極易被敵人警覺,一個不巧,便會中了敵人的道兒。連忙示意眾人緩進,等三鳳把魔法施完,殿中景物回了原狀,再行入內。
  眼看殿中三女與諸妖人正在狂歡極樂之際,晶盆前面酒波中忽然冒起一道紅光。
  眾妖人還當是又有什麼新奇花樣,正在期待。三女卻知來了外人,既敢從殿中地底穿出,定是能手,原法必制他不住。
  三鳳首先大喝一聲,收了妖法。
  初鳳在殿中原有準備,也早運元靈,將手一指頭頂懸的魔鏡,一團暗影,立時發出一片寒光,向來的紅光照去。眾妖人也都警覺過來,正各自準備施展法寶飛劍迎敵。
  忽聽紅光中有人喝道:「紫雲三友,今日怎地連我也認不得了?」說罷,光斂處,現出一個長髯飄胸,大腹郎當的紅臉矮胖老者。
  三女認得來人正是北海陷空老祖門下大弟子靈威叟,壽辰前曾給他發過請柬,想必有事羈身,這時方得趕來祝賀。立時轉驚為喜,忙將鏡光斂去,收了法寶。方擬請眾妖人一一上前相見,然後入座款待。
  靈威叟大聲疾呼道:「三位公主,事已危急,無須再作客套,先容我把話說完。日前接了三位公主招宴請帖,五百年仙壽芳辰,本想早來慶祝。偏巧隨侍家師練兩極丹,不能分身。不料昨日嚴老前輩來訪家師,求取萬年續斷,談起因受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師父天遊子臨化以前重托,助他二人報那殺父之仇。
  「如今甄氏弟兄已從凝碧崖靈翠峰微塵陣內脫身,拜在峨嵋掌教妙一真人門下。由英姆與妙一真人同授他仙法神符,還有許多峨嵋長幼兩輩中能手相助。於今日子時,分兩路入宮,破去神沙甬道,取那天一真水,並報前仇。
  「我知事情有些不妙,趕來報信,延光亭內竟無人延賓。我仗有前層沙母及護身入宮之法,特由地底穿行入宮。萬沒料到不但直達宮中暢行無阻,便連這座黃晶殿也是藩籬盡撤。方疑諸位已遇強敵,不敢疏忽,才用法寶護身,闖出一探,才知盛筵甫開。
  「除我一路所見神沙甬道以及各地埋伏都已被敵人破去而外,此地卻是別無動靜。諸位道友道法高深,敵人大舉入犯,豈無一絲警覺?適才所見,又似三位公主誘敵之計,好生令人不解。目前子正,正是嚴老前輩所說應劫之時,不可不加準備,防患未然,以免敵人乘虛而入,悔之晚矣!」
  這一番話,休說幾個宮中主腦聽了失魂喪膽。一干妖人也無不驚心,俱都面面相覷,暗作警備。初鳳倉猝聞警,驚懼過甚,神志才微有些清醒,待運用元靈指揮魔鏡照察。
  靈威叟已看出初鳳神色張惶,知道所料不差,三女禍在頃刻,且非峨嵋之敵。正想勸他姊妹三人同了大家,趁仇敵未到以前,或是見機逃走,或是將真水獻出,暫免一時。
  話還未說,忽然叭的一聲,靈威叟臉上早著了一個大嘴巴,半邊左臉立時由紅透紫,直打得靈威叟暴跳如雷。怒罵了聲:「何人大膽,暗中傷人?」
  眼前一晃,現出一個矮老頭兒,指著靈威叟哈哈大笑道:「我把你這不知死活的胖老兒,竟敢在這時候趕來討好賣乖。如不看在你那孽師面上,我一舉手,便送你去見真靈威丈人去。只打了你一下,還不服氣麼?」
  靈威叟看出來人正是嵩山二老中的矮叟朱梅,他素來謹慎,惟恐閃失,知道不是尋常,哪敢招惹。好在朋友情分業已盡到,不敢再為留戀,便朝三女高呼道:「峨嵋能人定來不少,諸位道友切莫輕敵,致取敗亡。貧道去也。」
  初鳳等見朱梅突然現身,不由一陣大亂,紛紛施展法寶飛劍,上前對敵時,靈威叟先自遁去。緊接著朱梅也將身形一晃,不知去向。
  初鳳大怒,將手一指魔鏡,滿殿俱是寒光,還想查照敵蹤。
  旁立許飛娘一眼望見鏡影中現出許多少年男女,就中金蟬獨自一個正往三鳳身旁撲來。因為適才朱梅隱身出現,三女早防還有別的敵人暗算,各自施展護身魔法。金蟬欲待飛到身前,再行出其不意,飛劍斬敵,尚未到得跟前。
  飛娘早有預謀,大喝道:「峨嵋門下小業障,竟敢耍弄障眼法兒來此擾敵麼!」說罷,將手一揚,飛起一團紅似淤血,時方時圓,軟而透明的東西。其光華暗赤,上下飛揚,滿殿凶煞之氣,寒光俱為所掩。
  易靜認得這種邪法乃赤身教主鳩盤婆所傳,最是污穢不過,恐眾人不知厲害,便即喝道:「此乃赤身教下赤癸球,待我破牠。時辰已到,諸位道友還不現身出戰,等待何時?」
  易靜早將預先備就的滅魔彈月弩對準那團暗赤光華射去,光華似梭一般,正向當中穿過,立即爆散開來,化為萬點紅雨,飛灑下落。
  這時眾人隱身法吃那赤癸球一照,正在將破未破之際,被易靜一聲警覺,又見魔鏡現形,隱身不住。各自收了法術,紛紛放出飛劍法寶,上前迎敵。
  眾妖人見敵人來了這麼多,又驚又怕,也各紛紛應戰。
  那金蟬隨了朱梅,會合石生母子,由週邊飛行,直入內殿。見了紅藥,知總圖已破,易靜、英、雲等一行七人業已飛向前殿。朱梅便留下石生母子,指示機宜,由紅藥相助取那元命牌。自己同了金蟬徑往前殿,一到先將靈威叟驚走,便自隱身退去,去辦另一件要事。
  金蟬來時,原受朱梅吩咐,到了殿中,等朱梅一走,便現身出戰,諸事小心。及至朱梅去後,金蟬見眾人並未看見自己,不由起了貪功之想。正在那欲前又卻之際,飛娘已將赤癸球放起,因為貪功一念,未先將雙劍護身。幸是易靜提醒得快,差點被血光照向頭上,壞了道行。及見隱身不住,便指金光,先朝三鳳飛去。
  飛娘見赤癸球被破,心中大怒,正要給金蟬一個辣手。易靜原敵慧珠,知道眾人皆非飛娘之敵,早將彈月弩收回,飛起劍光,直取飛娘。
  飛娘大喝道:「易道友並非峨嵋黨羽,為何也來此助紂為虐?」
  易靜答道:「你這無知潑賤,到處惹事生非!我念你未到伏誅的時候,速速遁走,還可活命。如想在此趁火打劫,再也休想!」
  飛娘一聽心事被她道破,不由吃了一驚。一面飛劍應戰,暗中偷看眾人:甄艮、甄兌雙戰二鳳、金鬚奴。英瓊、輕雲雙戰初鳳、慧珠。另外還有兩個道童,在一條梭形光華之下,到處穿飛,不時現出上半身,用飛劍法寶殺害宮眾,任何法術法寶俱不能傷他們分毫,甚是猖狂。
  再看三鳳,因敵不過金蟬霹靂劍,已將數十件仙兵祭起,仍是占不了一絲便宜。餘外還有像朱梅那樣厲害的能手,不知多少,未曾露面。只見滿殿光華飛舞中,敵人未傷一個,宮中侍眾以及來的妖人,卻是傷亡不少。
  飛娘心中惦記著三鳳收藏的璇光尺和金庭玉柱中的寶物,幾次想飛近三鳳身側,俱被易靜法寶飛劍絆住。
  金鬚奴雖然相助二鳳與南海雙童動手,因早料今日決無勝理。又見初鳳正在危急,屢次暗示二鳳作速遁走,自己好分身去助初鳳。
  二鳳偏又不捨眼前這片基業,總想僥倖將敵人戰退,執意不肯。金鬚奴一面要顧夫婦之情,一面要全主僕之義。朱梅在此,又不敢胡亂施展法寶,真是戰既不可,退亦不能,好生著急為難。猛一眼瞥見初鳳已被英、雲雙劍逼得風雨不透,不但魔法無功,反連失了許多寶物。雖有慧珠死命保護支持,仍是無用。
  這時黃晶殿已由初鳳行使魔法,與金庭玉柱連成一氣,在兩處設了壽筵。原擬宴飲中間,等眾人獻完了法,最後才由初鳳一舉手,將眾人移向金庭,再顯神通,施展魔法,以娛仙賓。此時事在危急,除初鳳行法,率領幾個本宮首要,遁入金庭玉柱之間將它封鎖。自己再冒險出見朱梅,獻出真水,以求免禍,或者還有幾分之望外,別無善策。
  金鬚奴一見二鳳只管不退,忽然把心一橫,竟是捨了她,直往初鳳身前飛去。
  二鳳原非雙童之敵,偏巧金鬚奴日前為防遇見峨嵋門下,二鳳誤用法寶傷人,以後仇隙越深,更難轉圜,故已將她所有寶物全要過去。
  今日來了強敵,金鬚奴還在持重,不肯速下辣手。二鳳屢次催他施為,他俱不肯。先還以有他在側,總可無慮。准知無端拋下自己飛去,不由著起忙來,喊了一聲,未見答應。知道自己勢孤力弱,再不見機,定有閃失,也打算跟蹤飛走。
  南海雙童與三女有殺父之仇,看出二鳳想逃,哪裏容得。甄兌早在暗中取出三棱戮魔刺,將手一揚,對準二鳳打去。此寶乃雙童師父在日練魔之寶,取海中惡鯊脊刺練成。與別的法寶不同,每根只能用上一次。發出去是一條大指粗的銀光,光尖上有三棱芒刺。一經打中敵人,立時在身上爆散開來,化成無數堅利的碎刺,鑽骨刺心,耗蝕精血。
  雙童一則因為乃師臨去時諄諄告誡,此寶狠毒,中上極難倖免,只能作為報仇除害之用,不可輕易行使。二則此寶不能收回,遺留無多,用一次,少一次。故而前受史南溪等妖人之愚,用地行神法暗入峨嵋盜取肉芝,遇見那麼厲害的勁敵,都未輕易行使。
  論起二鳳所得月兒島各樣法寶中,原有禦敵之物,偏又不在身旁,本就雙拳難敵四手。臨逃倉猝之際,微一疏神,不及回劍防身,恰被打在右腿之上。
  二鳳覺著腿一麻,忽又覺著裂骨般的奇痛,知道不妙。好個二鳳,身受這等重傷,如換旁人,早已支持不住,身死敵手。她卻能當機立斷,不俟敵人二次又下毒手,連頭也不回。施展魔教中解體脫身之法,將手一拍胯間,起了一片煙光。
  雙童眼見二鳳墜落,忙指劍光飛下,卻是一條欺霜賽雪的玉腿,一聲爆響,震成粉碎。二鳳已往金鬚奴那一面飛去,雙童如何肯捨,跟著緊緊追將過去。其實二鳳如趁此時逃生,還來得及。只為一念情癡,又惱著金鬚奴不該撇下她而去,氣在心裏。一則想過去喝問,二則還想催他速使法寶,報仇卻敵,三則也是劫運已至,竟沒想到逃之一字。
  那邊慧珠護著初鳳,力戰英、雲,在紫郢、青索雙攻之下,一連喪失了許多法寶仙兵。正在危急之際,初鳳心驚強敵,神志也有些清醒。恰值金鬚奴捨了二鳳飛來,一到便高聲大喝道:「敵人勢盛,恩主還不施展仙法,退往金庭之中,從長計較麼?」
  一句話將初鳳提醒,想起金庭玉柱也是重要所在。一面由慧珠、金鬚奴敵住英、雲,忙將秀髮披散,口誦魔咒。待要施展魔家諸天挪移大法,帶了一干自己人往金庭玉柱中退去,只留下許飛娘和那些赴會的妖人在殿中迎敵。
  初鳳起初將壽筵設在兩處,原為娛賓顯能之用。除許飛娘等眾妖人因未到施為之時,尚未通知外,其餘宮中諸首要俱已早知梗概。只須照法行使,一聲暗令,便現出一道金橋,由一團五色彩雲簇擁,眾人自會隨之移往。
  初鳳正在行法之際,慧珠的一口飛劍又被輕雲青索劍絞斷。
  英瓊見金鬚奴來助初鳳,便指著大喝道:「今日三女在劫難逃,我等念你尚知順逆,只為救主,情有可原,不與你計較。還不退去,少時同歸於盡,悔之晚矣!」
  金鬚奴情知所說不差,也不還言,只管運用劍光抵敵,好讓初鳳設法遁走。
  英瓊見他不聽,一指劍光,龍飛電掣一般捲上前去。金鬚奴本覺不支,再一見慧珠飛劍又被絞斷,一時救主情急,便將清寧扇取將出來,正待施為。
  倏地眼前一晃,矮叟朱梅重又出現,指著金鬚奴笑罵道:「你這業障,還不夾了尾巴逃走,也要跟著找死麼?」說時,初鳳已將魔法行使開來,正要發出暗令,招呼眾人往橋上飛去。
  朱梅突將手一揚,一團火球發將出去,打在金橋上面,立時將橋炸成粉碎。
  金鬚奴見朱梅二次來到,已經大吃一驚。再見金橋被朱梅破去,益發嚇了個魂不附體。知道事已危險萬分,逃往金庭,決難如願,哪敢絲毫怠慢。當時只想拼著百死,救護初鳳逃走,一切均未顧到。
  金鬚奴一把拉了慧珠,搶向初鳳身旁,拼著損傷重寶,先從法寶囊內取出一件鎖陽鉤,敵住英、雲雙劍。口中大喊道:「朱真人格外施恩,暫饒我等,容我恩主改過自新吧。」
  初鳳先受七魔反攻,神志時清時亂,魔法一破,心裏一急,重又迷糊。見英、雲劍光乘隙飛來,一些也未在意。多虧金鬚奴雙管齊下,一面使法寶敵住飛劍,一面早將月兒島得來的綠雲仙蓆取出,往空中一擲,便化成丈許方圓的一片綠雲。立時與慧珠兩人雙雙夾了初鳳,飛身雲上,電轉星馳,往殿外飛走。
  英瓊、輕雲已使雙劍合璧,將她法寶破去。一見初鳳逃走,忙即指揮劍光追趕。
  朱梅剛喝一聲:「且慢!」金鬚奴在綠雲擁護中,見英、雲二人禦劍追來,知道雙劍厲害,無法抵禦,萬般無奈,只得將清寧扇朝著二人一揮。當下便有百丈寒輝,帶著罡風吹來。
  英、雲二人畢竟功候還淺,怎能抵擋。
  幸虧朱梅在側,知道此扇厲害,忙運玄功,將手一搓,朝著前面一推,口中喝道:「念你忠義,我索性回風助你一程吧。」那罡風眼看吹到,被這一推,突又回向那片綠雲吹去,疾如奔馬,轉眼沒了影子。
  就在這幾頭忙亂中,二鳳恰巧斷了一腿飛來。看見金鬚奴、慧珠夾了初鳳,正往綠雲上飛去,忙喊:「金哥助我!」此時金鬚奴被這罡風一吹,已是不由自主,比箭還疾,往前飛去了。
  英、雲二人見追初鳳不曾追上,一眼望見二鳳在那裏逡巡欲遁,如何容得,忙指劍光追去。朱梅此次出現,原為二鳳在三女之中,以她惡行最少,此次不過應劫。如被英、雲仙劍所斬,形神勢將一同消亡,特地趕來相救。一見劍光飛出,知難喝止,忙將手一指,一道金光飛起,將青紫兩道劍光擋住。
  可憐二鳳一腔悲憤,眼見雙劍飛來,無可抵禦,忽有救星,出乎意外。正想行使魔法遁走,南海雙童業已趕至,弟兄二人法寶飛劍同時施為,截個正著,二鳳如何禁受得住,當時屍橫就地。英、雲二人回望朱梅,忽又不見。知道朱梅成心讓南海雙童手刃父仇,見已奏功,便聯合一起,去助金蟬、易靜,與三鳳、飛娘對敵。
  四人剛飛身過去,還未到達,忽見殿側穹門裏飛射出一團其紅如血的火球,四圍霧煙圍繞,正要騰空往殿外飛去。南海雙童知是妖人要借妖法遁走,忙揮劍堵截。那火球見前面來了敵人,突地回頭,又要往三鳳身側飛去。
  輕雲、英瓊更不怠慢,也各將劍光一指,追上去。紫郢、青索二劍飛起空中,似蛟龍剪尾一般,追上火球,只一絞。便聽一聲慘呼,火煙熄處,一個披頭散髮,赤身浴血的女子墜將下來,屍橫就地,正是首惡冬秀。同時穹門內銀光閃處,蓉波、楊鯉、石生、紅藥四人也飛追出來,見冬秀已死,甚是快意。彼此一打招呼,各按預定,分頭行事。
  原來蓉波、石生隨定矮叟朱梅到了內殿,見著紅藥破了晶殿外魔閘魔網。由石生上前刺破中指血,按照朱梅傳諭,謹謹慎慎地將血滴在元命牌心肉釘之上,然後行法,取下交與蓉波。
  朱梅忽道:「剛才楊鯉想盜這面元命牌,被冬秀識破,擒向正殿側穹門天刑室內。我等到了前殿,此女陰毒險狠,又極見機,一見我等大舉深入,必暗往天刑室內,劫楊鯉同逃。紅藥、蓉波、石生三人速由穹門入內,休走正路,逢彎左轉。到了天刑室內,先護住楊鯉,再由紅藥持我靈符解救。蓉波、石生上前迎敵,以防她情急害人。」
  蓉波、石生、紅藥領命到了正殿,朱梅一現身,眾妖人紛紛大亂。三人本不知穹門所在,正在尋找,忽見冬秀離眾而起,走向殿東。用手朝壁上一指,便現出一個穹門,徑往門內走去,三人急忙跟蹤而入。
  這時正值許飛娘行法之際,三人僥倖未被赤癸球血光照見。到了門裏一看,裏面儘是複室曲甬,冬秀已不知去向。只得依照朱梅吩咐,一路迂迴曲折前進,雖然遁光迅速,也費了好些事,才得走到。
  那天刑室乃是一個大約方丈的圓形穹廬,三人未到以前,便聽烈火風雷之聲時發時止。到了一看,楊鯉手足腰腹俱被火環套住,懸空吊掛在室當中一根晶柱上面。冬秀正用那威逼利誘的言語,站在當地朝他勸說。手指處便是一團烈火,擲向楊鯉面前。另一手拿著一把極細的長針,作出要發不發之狀。
  楊鯉在渾身銀光環繞之下,只管緊閉雙目,潛神內照,忍受荼毒,毫不為動。蓉波見了,好生難過,忙和石生搶飛過去。
  剛到楊鯉身前,冬秀已是由愛轉恨,指定楊鯉罵道:「好個不識抬舉的東西,我好心好意待你,你卻這般執拗。再不應允,我便將這神鯊刺刺入你全身要穴,制住你的魂魄真靈不能逃遁。然後發動天刑,使你形神全化灰煙,悔之晚矣!」
  廉紅藥聞言,忍不住罵道:「無恥賤婢,這等狠毒,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說時,劍光早飛出手去。
  冬秀也甚靈敏,猛見身側光華一亮,便知不妙。不等見人,一面飛劍抵禦,心裏一發狠,將那一把神鯊刺朝楊鯉打去。
第一○四回
呈奇計 酒海湧碧波
慶芳辰 珠宮開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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