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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九.

  吳先生聽我説要去修行,首先考慮到的是接替的人員問題,與我約定再做三天。
  老馬聽了大罵我荒唐,他很瞭解我的情形,認定我只是一時想不開。事實上我的確是想不開,但除此之外,我已經無路可走了。
  「你當然輕鬆,一個人説來就來,説走就走,但是你在臺灣的親友會怎樣想?」
  「假如我的選擇是對的,我相信他們會祝福我。萬一錯了,也可以還俗,又沒什麼損失。」
  他不再勸我,只是拼命搖頭。
  狂歡節已近尾聲,喧鬧的聲浪逐漸低沉。人們無精打采地拖著無力的步子,走向溫暖的家。少數意猶未盡的人,仍依依不捨地徘徊在滿是碎紙殘屑的街頭。
  正要結帳關門時,突然覺得眼前一亮,凱洛琳出現在餐館門口。顯然是道心不淨,我立刻忘了當前的心境,很高興地迎了上去。
  她還是那身打扮,像極了逃家的孩子。她對我笑笑,點點頭。我想到了結伴旅行,如果她也是單身一人,該有多好。
  東尼緊跟在她後面,身後跟著尼奧與秀子。
  我忙招呼他們坐下,送上茶,讓他們點了菜。我用英語問凱洛琳:
  「狂歡節玩得愉快嗎?」
  她淡淡的道:
  「可以!」
  東尼插口道:
  「她根本沒玩,她覺得沒意思。」
  我表示自己見多識廣:
  「美國的花樣不同,有水仙花車,玫瑰花車……」
  她不屑地把臉掉向一邊,作噁心狀:
  「拜托!」
  東尼看到我很窘,忙拉過一張椅子來,要我坐下聊聊。
  「不行,還有客人。」
  他四下看了一看,説:
  「你總不必侍候那些桌子、椅子吧?」
  尼奧和秀子老是微笑著,除了欣賞菜肴之外,不大開口。凱洛琳也默默不語,難得表示意見,只有東尼和我滔滔不絶。
  上菜後,東尼忙著吃,我藉著這個空擋,向他們提起要去修道院的事。
  尼奧一直聽著,最後問我:
  「你進修道院的目的是希望旅行?」
  「當然能這樣最理想。」我含糊地説。
  「那你旅行的目的又是什麼呢?」他逼進一步。
  我想了一下,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是我也不甘示弱。尤其是席間每一個人都在等待我的意見。於是我説:
  「第一,我想擺脱目前的生活方式。其次,我要體會一下西方社會的生活。第三,我要瞭解人的本質到底是什麼?」
  東尼馬上追著問:
  「你對宗教有什麼看法?」
  「到目前為止,我是無神論者。」我説:「但是,我認為宇宙既然如此費解,就必然有個超然的力量。同時,人又如此的脆弱,也必須有個可以寄托的希望。只是,這個超然的力量,絶非目前任何一種宗教可以代表。」
  東尼興奮地搓著雙手,對凱洛琳説:
  「妳看,我説的不錯吧?我們是不會寂寞的!」同時,他又和尼奧用西班牙語交談了幾句。然後用英語問我:「我們以往從來沒有談過這些問題吧?」
  我覺得很奇怪,難道説他有什麼弦外之音?
  「當然沒有!」
  他對凱洛琳做個鬼臉,然後伸過手來,拍拍我的肩膀,改用巴西話説:
  「朱,你和我以往的想法一樣,現在我已經有了答案,你卻還在摸索。」
  我有些不解:
  「什麼答案?」
  「一個宇宙中的真神!」
  「真神?」
  他充滿自信:「如果你看到了所有的證據,一定也會相信的。」
  這時,尼奧也開口了:
  「以你們東方人的智慧,一定比我們更容易接受真理。」
  我聽得有些糊塗了,試著問道:
  「你們在傳教?」
  「不!我們在一起研討真理。」尼奧回答。
  我又問凱洛琳:
  「妳呢?」
  她笑著,拼命搖頭:
  「別問我,這一切不與我相干!」
  東尼連忙解釋:
  「她剛剛參加,還沒有進入情況。」
  這番談話令我心中一驚,想不到東尼竟與這些嬉皮混在一起,更想不到凱洛琳居然也有份。嬉皮素來不務正業,朝不保夕,他們卻有能力來吃館子,小費又給得特別多。
  我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凱洛琳時,她曾淚珠輕彈,再把這些畫面湊到一起,莫非他們是個誘拐青年的組織?
  直覺告訴我,敬鬼神而遠之,這種人心黑手辣,惹不得。但是,我再自問,怕他們什麼呢?一個已經決定要出家的人,還能抱有這些是非之心嗎?
  在思潮起伏中,另外一個念頭又油然浮起,萬一他們真是個不法團體,我正該做點對社會有益的事,先打入他們的組織,再揭發他們!
  於是我説:
  「我很想多瞭解一些,不知道有沒有可能?」
  東尼試探地望著尼奧,尼奧點點頭,東尼得到了首肯,高興地説:
  「歡迎之至,老實説,前幾次與你聊天時,我就知道你會對我們的研究有興趣。」
  好傢伙,説不定他們已對我下過功夫,做過調查。一個舉目無親的異鄉人,事業失敗,走投無路,正是理想的人選!再如瞭解了我做事衝動,滿腦子幻想的個性,就更容易利用我這種人了。
  這餐飯一直吃到十二點多,結完帳,他們問我要不要去「家中」坐坐。
  「我們就住在後面半山,很近!」東尼説。
  「你們住在一起?住在房子裡?」我以為嬉皮都是露天而眠的。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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