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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昔人已乘黃鶴去
  一九六○年,丁一出生於四川樂山。七歲時,文化大革命風起雲湧,次年,他的父母捲入武鬥,雙雙被人打死。他無兄弟姐妹,鄰居一位被迫還俗的老道士,見狀便將他帶回四川的青城山。
  青城山是邛崍山脈南下的東支,中國道教聖地之一,為十大洞天之一的第五洞天。山中有八大洞、七十二小洞,乃神仙都會之府。因四周三十六座山峰,恰如蒼翠合圍的城廓而得名。其特色即在奇麗清幽之「幽」字,「青城天下幽」與「夔門天下雄,劍門天下險,峨嵋天下秀」並稱川中四大絕景。
  老道帶著丁一,避開建福宮、天師洞、上清宮等人跡滿佈之處。繞過青苔溝,隱匿在載天山一處樵牧不至的山坳裡,將他撫養長大。
  長時期的營養不良,導致丁一身材矮小,二十五歲的青年看上去還像個孩童。然而在老道的調教下,倒是學了一身本領,除了符咒丹籙、通靈驅鬼的本事外,內外家功夫也有相當的基礎。
  一天,老道把丁一叫到身邊,慎重地說:「為師是上清門下,符籙派第一百四十七代傳人,道名青城子。因天劫降臨,我道有百年之難,是以觀毀道存,緣危法藏。此時正值群魔亂舞,世途不靖,你是我關門弟子,肩負道法傳承之重責大任。未來舉世一統,中華文化大放光彩之際,人間明燈高懸,智者輩出,你應以新法弘道,勿負所托。
  「你有三十五個師兄,有的道成飛升,有的尚在人間掙扎。唯你有此機緣,責任重大。我將雲遊九天,但每隔十年,我會回來指點你。道家四九天劫係本門天尊奉昊天之命,以道法宣示人間,凡四千九百年。行將屆滿,太清典籍將浪遊宇間,道法另傳。
  「然而,太清門下專研道理而無實力,你係應此劫而生,宜與太清傳人合作,弘道護法,濟世助人。你將有三十年劫難,代世人受過以償餘孽,必須應驗。
  「第一個十年你要遍歷災厄,等知曉人間艱苦,才能處世圓熟。然後再結緣十載,合眾聚義,行道濟世,發揚文化,普渡眾生。最後十年才開始證道,直到證得金丹,丹成道昇,至時機緣和合,一切自能水到渠成。
  「你今後遭遇離奇,須知世事因果相循,莫非應前孽而生,非人力可規避。千萬記住,道法乃通天之神器,不得濫用,尤不可輕易炫耀!欲證丹道,須去三尸!更勿輕忘天下蒼生,人溺己溺,人饑己饑,謹記!謹記!」
  說罷,老道身形頓隱。
  丁一乍聽此言,有如晴空驚雷,一時摸不著頭腦。這位追隨十六年,如父似師的老道,遽然就此形影杳然,他呆楞半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等他神智清醒過來,眼前空山寂寂,師父果然不在了。他奔出洞口,狂呼師父,漫山遍野的尋找,最後精疲力竭,倒地昏昏睡去。
  丁一知道師父有神鬼莫測的本領,但他不相信師父果真就此棄他而去。他死心踏地,一個人在山上苦等了年餘,每天翹首企足,等待師父歸來。
  秋深了,大地一片枯黃,冽風常時呼嘯而過,沙霧滾騰,葉雨飛翻。青城位於四川盆地之北,林木蓊鬱,青翠幽麗甲天下。只是時移序轉,大自然毫不留戀,瞬間就給大地換上了金黃的新裝。
  山上積霧不開,尤其是清晨,氣壓一低,往往伸手不見五指。每當風一吹,樹一搖,丁一就彷彿見到老道人從林間採藥回來。掩不住孺慕之情,他總會搶到門外,親切地呼喚:「師父!您回來了?」
  這天,也是滿山氤氳窈窕,丁一從竹林裡挖了幾根冬筍,正準備回去,眼前突然一個黑影閃過。他立即興奮地高喊:「師父!師父!您回來了?」
  黑影越來越濃,果然有人從林間走出來。而且不止一個,兩個、三個……前後共有四個人,魚貫走到丁一面前。
  為首是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滿身披著濕漉漉的落葉。他一邊拂去葉子,一邊以濃濃的雲南口音,問丁一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丁一自隨老道上山後,從來沒見過陌生人,特別是那身筆挺的西裝,看得他目瞪口呆。這人一開口,他更不知所措,呆立在一旁。
  「喂!小朋友!你住這裡嗎?」
  那人見丁一沒有反應,手往前方一指,身後幾個人會意,逕向前走去,好像在搜尋什麼似的。他從口袋掏出一粒紅通通的小果子,在丁一面前晃一晃,又問:「小朋友,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青城子的老頭?」
  丁一盯著這個人,一動也不動,原來不是師父!到底師父什麼時候才回來?該不該理會這個人?
  那人見丁一不答,聳聳肩,把果子塞進嘴裡,懶得再問,往前找尋同伴去了。
  丁一沒有把這個偶遇放在心上,只是對沒見到師父有些失望,繼續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其實哪裡有家,他住的只不過是個小山洞而已。由於他自幼練功,身輕如燕,走了十幾年的山徑,依舊是雜草叢生、棘蔓填擁,並沒有踩出一條路來。
  丁一剛放下筍子,就見方才那人一步跨了進來,他四下望了望,說:「小朋友,你別騙我,你準是跟那青城子住在這裡!」
  丁一無法拿定主意,要不要說話呢?眼前這個人很客氣,不過有些陌生。在這荒山裡,他赤手空拳打過老虎、抓過人腿般粗大的蟒蛇,生平沒有怕過什麼。只是這剛剛才碰過面的人,顯然是跟蹤而來的,不由得他不心生警戒。
  這個洞穴隘若束管,而且非常潮濕。老道好像一輩子沒躺下來睡覺過,他早已辟穀,鎮日盤坐。唯有在照顧丁一時,才會離開那個已經千穿百孔的蒲團。有時傳授功夫、補補那件被單圍成的衣衫,或者給他弄點吃的。
  丁一平常睡在一個竹篾編成的吊床,那人一屁股坐上去,說:「小朋友,我不是壞人,你不要怕。我們從雲南專程趕來,我們的書記病了,什麼醫生都看不好。他一再說,只有青城子能救他的命。三個月來這青城山我們都踏遍了,我相信他就在這裡。」
  青城子?丁一記得師父提過,他的道名就是青城子。這人找了幾個月,看來不得到答案是不會走了,他只好老實說:「我師父早就走了。」
  那人躍下吊床,興奮地說:「啊?是你師父!什麼時候走的,什麼時候回來?」
  丁一說:「他是上次葉落前走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那人失望地說:「你怎麼不知道?這是他家呀!」
  丁一說:「他沒告訴我。」
  那人想了一想,又高興地說:「他不在也沒關係,你既是他的徒弟,你跟我們回去,我也能交差。」
  丁一拗不過那人,被他們當作神醫架到雲南麗江來。說是被架來也真不差,因為丁一初下山,對一切都感到新奇與驚懼。馬路上的老虎絡繹疾奔,他不敢越雷池,一路上還勞駕著兩個人攙他過街。
  麗江是納西族自治縣,該縣書記李治國身兼數個委員會委員,來頭很大。偏偏這次患了一種奇特的病,群醫束手,中醫不行找西醫,國內不靈往國外。不知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靈藥,病情就是沒有起色。有一天,李治國突然對下屬宣佈,青城山上有個神醫青城子。只要他來就有救,萬一他不能來,他徒弟也行。
  眾人聽了這番話,都認為李書記病情嚴重,已經影響到大腦,才會語無倫次。不料這卻引起一位林姓台商的興趣,這位林先生在當地投資觀光旅遊,又因為個人興趣,一直在尋找奇才異能之士。聽了李書記之言,他便出資僱了幾個人,給他們半年的時間,到青城山把青城子或者他的徒弟請來。
  丁一糊裡糊塗地被帶到麗江,一見林先生,他嚇了一跳,說:「你背後有鬼,可能家裡有喪事。」
  林先生見他身材矮小,衣衫破爛,開口便是鬼話,非常生氣,斥道:「小孩子胡說些什麼?你師父怎麼不來?」
  丁一說:「三年前你挖了人家的祖墳,打官司又買通小人,所以有此報應。」
  這件事只林先生自己心裡有數,眼前這小子看起來貌不驚人,三兩句話就把無人知曉的事揭發了。一時間他頭皮發麻,渾身冷汗,連忙下跪說:「小神仙!我平日有廟必拜,初一十五也都吃齋念佛,從來沒做過虧心事,請小神仙保佑!」
  丁一把他強拉起來,說:「我不是小神仙,我看得到鬼,是鬼告訴我的。」
  林先生臉色發白,雙腳抖得無法站穩,他扶著牆壁,結結巴巴的說:「真……真的有……鬼?別嚇我!」
  丁一說:「你不是信佛的嗎?」
  林先生平日開口是佛,閉口是神,這時窘迫不可言狀。他拿出手帕抹了抹前額,才說:「那只是趕時髦,大家都信,我也就信了。」
  「你信什麼?」
  「我相信神佛會保佑我。」
  「為什麼?」丁一只是好奇,順口問道。
  「因為我們供養祂呀!」林先生面有得色的說。
  「神佛不吃又不喝,為什麼要你們供養呢?」丁一不明白,這與師父所教完全不一樣,只好再問。
  「我不知道,我們那裡的神佛還要看露點的脫衣舞呢!」
  「看什麼?」丁一聽不懂。
  林先生又懷疑了,連這點常識都沒有,肯定是個冒牌貨。他眉毛一揚,大聲說:「神佛總要金裝吧?」
  「金裝?」丁一越聽越不懂。
  林先生氣得大叫:「你別給我裝神弄鬼的,金裝就是金裝,連皇帝都要金裝!」
  丁一決定不再理他,只說:「城隍告訴我,你雖然造了不少惡因,但也積了很多善果。比如說你偷偷幫蔡家還債,平常也樂於施捨,這次又回來救窮人,所以幫你說了不少好話。這次禍延子孫,是你無知的結果。」
  果然消息傳來,林先生的獨生女兒出了車禍,送醫不治而死。
  李書記的怪病也不藥而癒,據說鬼兒們一見到丁一,立刻撒腿逃之夭夭。
  丁一就這樣一炮而紅,馬上成為當地居民眼中的活神仙。消息一傳開,麻煩緊跟著來。首先是各地趕來參拜的善男信女,整天纏著丁一不放,每個人都有說不完的故事、求不盡的願望。人人把丁一當作自己私人護身符,於是,宣傳的方式也變了,丁一不是上天派下來的,是領導到天上簽了合約,聘來為大家服務的。
  為了攀交酬神,人的慷慨是無限的,山珍海味、錦衣玉食,無不盡揀好的供奉。可憐丁一的腸胃不知欣賞,皮膚也受不了優待,折騰了好一陣子,人們才知道活神仙只能吃青菜豆腐,穿葛衣麻鞋。
  其實,這倒算不上什麼麻煩。人民沒有宗教信仰,在政治薰陶下,咸認為人只是一具物質體,活著只是為人民服務。大家的心態都一樣,既然人人在為人民服務,少我一份算不了什麼。人人認定別人為自己服務是天經地義的,而接受別人服務也是出於善意,心安理得地「寬容」別人學雷鋒、做好人。
  神仙為人服務更是理所當然,丁一經常被病患及其家屬重重圍住,從來沒有人想到他也會疲累,也需要休息。他一說要上廁所,人人臉上便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好像在說:「你是神仙,忍耐一下嘛!先把我的問題解決了再去嘛!」
  丁一心很軟,為了避免跑廁所,只好少喝水。這樣不到一個月,就把膀胱憋壞了,結果引發腎臟炎。於是謠言四起,哪有會生病的神仙?一定是大騙子!
  不要多久,這一帶一個個活神仙都冒出來了,而且每個神仙都像一個模子鑄出來似的。一看人面,不是說有鬼,就是頭冒黑煙,然後要破財才能消災。有的人一嚇病就好,也有人被治得鬼更多,病更重。
  病好的一傳十,十傳百,病沒好的,就送到丁一這邊來。反正有最後一道防線,牛皮是越吹越大,甚至有人打出「藥師佛再世,各種絕症包治」的廣告!神仙們聲名大噪,因為果真百病全消,只是沒有人問究竟是怎麼好的。
  這還不算奇特,由於丁神醫看病不收錢,一時城裡城外、方圓百里人人都生病了。就算沒病,有事無事,親近一下神仙、吸吸神氣也好。來人一多,每次都亂成一團,好不容易才讓大家排好隊,臨時總會有重要人物手持名片或介紹信,硬是插隊求診。
  丁一實在不懂為什麼人總認為自己比別人重要?而且越是有學問、地位,越是覺得自己重要。他想盡方法開導他們,當著面每個人諾諾連聲,可是一反身,一切依然!丁一很想撒手不管,但又於心不忍,只好把這些人想像成荒山野谷的蔓草,一任自然。
  一年過去了,丁一漸漸領會到師父所說的「第一個十年遍歷災厄」。人若未經歷災難,就不知人的需求,不知人的需求,就不可能知曉人間事,不懂人間事,就很難幫助別人。這原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但是社會上就有一種偏見,總認為「頭頂烏紗帽,身懷半壁天,一呼萬人諾,荒山變良田」。人只要努力往上爬,升官發財就行。
  做了官或發了財,一切都有別人代勞,結果人人避免吃苦,拼命爭權奪利。讀書是為了享受,當官只要求威風,做事的人則推拖拉扯,功勞在己,錯失怨人!上上下下沒有人看得到人間疾苦。就像處居深宮的昏君,天天大魚大肉,玉粒瓊汁,聽臣子稟奏說老百姓沒有飯吃,自然會有「沒有飯吃,為什麼不吃肉?」的反應。
  這時正值中國改革開放,人人熱衷於脫貧致富,辦企業、做生意。那位從台灣來的林先生,滿腦子生意經。他常說窮人應該多吃肉、少吃飯。因為科學發達了,三斤穀子可以產生一斤肉,而一斤肉的熱量大於四斤穀子。
  神仙是林先生請來的,他便理所當然地成為神仙的經紀人。他勸丁一隨他環球旅行,把這些絕技表演給外國人看,一定能賺上大把大把的美金。
  丁一聽得莫名其妙,表演什麼?大把美金又做什麼用?
  林先生又換個說詞,願出資合夥開個診所,賺了錢再擴充成醫院,就可以幫助更多人。丁一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也不認為這樣有效,他只是成天忙著,讓自己受罪吃苦,以熬過這災厄處處的十年。
  林先生火大了,他無法理解,天下怎會有不要金裝的佛?
  一天,丁一正在為一位婦女治療闌尾炎,突見兩個武裝士兵走進來,命令丁一立刻跟他們走。
  丁一嚇了一跳,說:「我在治病呀,不能離開。」
  一位士兵說:「叫你走你就走,領導在等你。」
  另一人說:「我們領導病很重,去晚了誰負責?」
  丁一連忙運用陰陽眼,往深處一看,見面前一座陰森森的大堂,一些半明半暗的影像不停地晃動。他知道那就是地府,顯然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了。
  丁一所習丹道,屬上清系統的「方術符籙」派。方是指策略,術是技倆,符指符咒,籙為籙冊。此派專研符咒、醫術、運數、宅穴等,以便修者行道濟眾。除此之外,另有玉清的「紫虛玉府」派,相當於人間的管理者,各有任務職司。還有一種是太清的「道德理論」派,修成者能看透人生,跳出三界、不入五行。
  一般傳說中的神仙,諸如呂洞賓、葛洪等,均屬道德理論派。這種神仙沒有固定職守,他們雲遊天下,隨機修行。如若功德圓滿,也能修成天仙,回歸鴻鈞。至不濟也能修成散仙,只要避過天劫,倒也逍遙自在。
  方術符籙派多為道士,修者可以與天庭地府溝通。這種道術講究實用,在陽界掌管事物的氣運及人體的安危,在陰界則負責驅鬼降妖,並協調陽戶陰宅的平衡。
  丁一看到大門一側掛著一柄鍘龍刀,門庭內甲士左右分列,威風凜凜。他知道那便是紫虛地府,此事非同平常,不能管,也管不得。
  丁一睜開眼睛,搖搖頭說:「我救不了,你們回去吧!」
  那兩人好像沒有聽到,排開眾人,霸王硬上弓,一左一右把丁一兩臂一提,架上停在不遠處的一部直升機,揚長而去。早有人向李治國報告,這還得了!誰這麼大膽?等一打聽,他氣餒了,問都不敢再問。
  雲南毗鄰東南亞黃金三角,邊境走私向來猖獗。僅僅走私尚不足道介,其中還夾帶大批海洛英,經由中國內地,輸往世界各地。這些走私客組織嚴密,勢力龐大,不要說地方上人人畏之若虎,連上級政府都因國際關係的利害交錯,無人敢加聞問。
  這次綁架丁一的,是金三角的第三號頭目尤華金。他罹患惡疾,花了近百萬美金,從澳洲買了一家醫院,整個搬過來,專門為他治病,病情卻一天比一天嚴重。
  丁一聲名遠揚,尤華金三番五次派人去查探虛實,發現他果然有意想不到的本事。尤華金本人當然不能來,便買通關係人,用直升機把丁一接了過去。
  這時正值盛夏,南國熱風襲人,滿山滿谷的罌粟花,萬紅千紫,搖曳在一片綠浪之中。暖風夾著醉人的花香,讓丁一感到無比氣悶。兼以直升機單調的隆隆聲,一種離世的感覺,陡然將他的神思帶到一個通紅的大洞中。
  這個洞高穹爽然,兩端甚長,宛轉軒迴。中央頂部有一乳柱倒垂,一個黝黑高大、身被盔甲的人影佇立其上。
  影子聲音低沉,對丁一說:「道友久違了!」
  丁一楞住了,問:「你是誰?這是哪裡?」
  影子說:「說來話長,道友前因已昧,而今後險阻甚多。所習道法,能夠不用最好,尤其是在應劫期間,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一旦招攬上身,便得承受應有的報應。此事千萬要小心,以免橫招天譴。」
  丁一說:「我只是為人醫病,也算道法嗎?」
  「救人濟世,尚屬本分,若用之於利己,則謂徇私。」
  丁一點點頭,說:「是,師父也是這樣教誨的。」
  影子說:「這次綁架你前去治病的是尤華金,此人係一惡孽下凡,雖以販毒為業,總是應運而生。此人之疾固不能不醫,亦不可一治即癒,此中因果宜善加拿捏。一個失當,恐怕另生風波。小神不能多言,話只及此,容後再見。」
  說罷,影子遁去。丁一眼前一清,飛機已降落在一個數畝大的停機坪上。
  機門一開,便有一隊身著迷彩衣,荷槍實彈的軍人,列隊上來。機上的兵士用槍尖頂著丁一,眾人魚貫向停機坪北側一棟平房走去。
  大門一開,走出一個中年苗裝婦人,頭纏花布,半截滾邊上裝,腰下以長巾相圍。她一見丁一,滿面堆歡,轉頭罵衛士道:「狗東西,神醫來了,還不把槍收起來!」接著她向丁一行禮,說:「丁先生,對不起,我是尤太太,為了怕神醫不肯駕臨,派他們去恭迎,沒想到這幾個土丘八不知禮數,神醫千萬不要介意。」
  丁一一望那婦人便覺大不妙,她眉間煞氣極重,印堂發暗。他本想不管,尤其剛受到警告,不能多用道法,可是眼下此人有難,自己到底是管是不管?
  轉而一想,師父曾說自己災難頗多,他人的苦難何嘗不是自己的苦難?如果只求消災,不顧他人的苦痛,自己能安心嗎?心若不安,能算消了災嗎?就算自己多受點罪,只要能解除他人痛苦,先讓自己心安才是上策。
  當下,他用陰陽眼一看,面前是一個非洲獅的大家族。雄獅一生只負責傳種,族中有七隻母獅,為首的母獅想獨佔雄獅,但力有未逮。母獅群中爭風吃醋,無一寧日,這本是大自然的常態,不足為奇。
  然而當這種生態背景,反映到人類社會上,成為某些族群的習性時,麻煩就來了。在這個家族中,尤華金就是那頭雄獅,尤太太則是善妒的母獅。丈夫有的是錢,又經常出外招攬業務。最近在泰國買了一個八姨太,旦夕伐之,身體都淘空了,而尤太正值虎狼之年,又怎生消受?
  尤太太請了多位名醫,拼命為丈夫進補,補得他筋肥肉壯。但朝辭白帝,夜還江陵,卻更是精枯髓乾。丁一再看八姨太,竟有一種天竺鼠的根性,生性極淫,一年可生十二胎。幻化為人後,體態豐腴,美艷迷人。尤華金獲此奇寶後,為了避免諸多麻煩,強迫她結紮,以便自己隨時發洩。
  這次尤太太真動了肝火,發動「政變」,把八姨太囚禁在一個地牢中。但不論她用什麼方法,就是無法讓獅王重振雄風,最後不得不把丁一請來。
  丁一說:「尤太太,那個女人快死了,妳再不放她出來,麻煩就大了。」
  尤太太聞言大怒,斥喝那兩個衛士:「混蛋!你們胡說八道,不怕死嗎?」
  其中一個衛士連忙說:「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說!」
  丁一忙說:「與他們不相干,是我自己看到的。」
  尤太太不信,說:「你怎麼看得到?」
  丁一說:「我還看到妳虐待那個女人的情形,最近妳是不是常覺得腰痛?」
  尤太太否認道:「胡說!我只是腰酸!」
  丁一說:「那個女人身上有淫毒,妳和妳先生要用她的尿液來醫治!」
  尤太太吼道:「你說什麼?」
  丁一強調說:「你們的病都要用她的尿液來治!」
  尤太太更是火大:「你這小子越說越玄了!是不是和那個女人同夥的?」
  丁一說:「妳不相信就算了。」
  尤太太不由分說,大聲道:「什麼神醫?滿嘴鬼話!來啊!把他也丟到地牢去!」
  那個地牢原是個隕石坑,輻射線極強,直徑十公尺內草木不生。尤華金發現這個地穴很管用,只要在坑上搭個竹棚,拿來關人,不要多久便都化成白骨。屆時往坑底一推,連埋都不必埋。
  兩個衛士把丁一往竹竿搭就的棚子裡一推,關上竹門,頭也不回就走了。
  這竹棚有數十公尺見方,頂上天光直洩,周圍也只是用粗如人腕的竹竿綑紮而成。地板更是不堪,兩根竹子的間距約有二十公分寬,一不小心腳就陷下去,便得與數公尺下的成堆白骨為伍,再也出不來了。
  屋裡頭已經睡了兩個人,一個是鬚髮糾纏的乾瘦老頭,一個是神情憔悴,滿臉傷痕、衣衫零亂的少女。
  丁一隨身帶有一些藥丸,他立刻取出讓二人含在口中,才說:「你們的情形我都知道,這裡邪毒很重,不要多話,我想辦法放你們出去。」
  那老頭已經氣如游絲,掙扎著說:「不用了,死了好。」
  丁一來前已經感應過,知道老頭本是尤華金的管帳。因為貪污了一大筆黑錢,被人舉報,雖然嚴刑拷打,老頭堅不吐實,所以被關入死牢。
  丁一說:「你死了有什麼用?那筆錢遲早還是落到尤華金手上。」
  老頭勉強睜開眼睛,問:「你怎麼知道?」
  丁一說:「你以為朋友可靠?」
  「朋友當然可靠,不然怎麼叫朋友?」
  「你死了還和誰做朋友?」
  「我的朋友可都是生死之交。」
  「生時相交,死了各自東西。」
  「那你說我該靠誰?」
  「為什麼一定要靠誰呢?」
  「我自己靠不住呀!」
  「站穩一點,就有人靠你了,靠的人一多,自己就靠得住了。」
  「你這話好像有道理,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來得及的,放心休息一下。等會把錢還給尤華金,我保證你將來發大財。」
  「怎麼可能?」
  「你三年後橫財必應。」
  「真的?」
  「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
  老頭講得累了,爬到竹子較密之處躺了下去。
  八姨太也清醒了些,丁一便對她說:「等會有人來放我們出去,到時妳千萬不要說話,否則我幫不了妳。」
  八姨太似乎太過虛弱,不能開口,點點頭表示服從。
  這裡有股很強烈的力量,像無數兔毛粗的尖針,直直由坑底衝將上來,不斷打在身上,讓人又麻又癢。丁一知道那是隕石的「毒性」,若要消滅此毒,勢必耗費不少功力。但是一個修道人不該顧惜自己,該做的便要做。
  丁一立刻盤膝靜坐,調勻氣息,真靈潛入坑下一看,洞底白骨森森,數一數約有二十來具。丁一便畫符唸咒,為亡魂超生。
  先前那個影子又出現了,開口便說:「道友,你這是何苦來哉?」
  丁一說:「修道人怎能見死不救?」
  影子說:「你救得完嗎?」
  「隨緣吧!」
  「你要隨緣,這輩子可不得清閒。」
  「那還有什麼辦法?」
  「也罷!我看得認了。」
  「認了?認什麼了?」
  「我是奉命保護你的天神,我還以為這和過去一樣,是個好差使。」
  「誰叫你來的?我師父嗎?」
  「我是玉清座下,官拜三品,道名伏魔大將軍。」
  「大將軍!把這些孽障除掉,對你只是舉手之勞,為什麼任它在此害人呢?」
  「咳!丁一,我們玉清派只負責做官,不管做事。」
  「什麼做官做事?不都是修道嗎?」
  「那你就錯了,人人得道成仙,玉清殿前豈不是要捕麻雀了?」
  「啊,原來玉皇大帝也怕寂寞!」
  「這可別多說,哪天你封神歸位,就有帳可算了。」
  「我不幹,我要嘛修成大羅金仙,否則寧願做個散仙。」
  「做散仙幹嘛?不能封妻蔭子,不能光宗耀祖!」
  「做散仙才自在,位列仙班要排隊,你沒見我個子小,烏紗帽都戴不緊?」
  「自在什麼?沒山可靠,沒兵可管,連研究經費都撈不著!吃的喝的全得自己張羅,弄不好像你一樣,還要吃苦受罪!」
  「時代不同了,今天的朝廷已經被商場取代了,有本事,我做生意去。」
  「做生意?賠了老本怎麼辦?」
  「賠了再動腦筋,總有賺的!」
  「不跟你瞎扯了,你真要把這妖孽除掉?」
  「當然。」
  「這叫輻射妖,在此已有千萬年了,我去向道德真君借了法寶再來。」
  說罷,大將軍去了。
  丁一看看這坑有數公尺深,雨水長年沖刷,已形成漏斗狀的窟窿。底下石筍森列,不僅有人骨四散,還有各種蟲豸遺骸。石筍之中有一塊黑石,不過湯碗大小,周圍一片玄黑,在半公尺範圍內,連白骨都被薰黑了,見風即散。
  丁一覺得那石塊散出的光線,很像師父提過的「五行絕滅神光」。這種光能致人於死,但也是治病救人的良藥。師父曾教他應用之法,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看到。他懷裡藏著一個師父給的鹿皮囊,專門用來收藏各種毒物。當下他用師傳心法,右手用力一指,幾尺外的黑石立破,他便取了一塊碎片,放進皮囊中。
  剛剛藏起皮囊,大將軍便回來了,劈頭就說:「你的面子真大,平常我要見道德真君,填單子都要填個半天。沒想到這次我才到南天門,真君已把一應物件給你備全,吩咐我速速帶來!你究竟是何方神聖?連我堂堂天朝三品都望塵莫及。」
  丁一不懂他在說什麼,問:「你帶了什麼來?」
  大將軍恭敬地說:「一是收妖的寶鼎,一是讓你套在鹿皮囊外的青玉環。真君交待,請急速將玉環套上。」
  丁一謝了一聲,接過玉環便套在鹿皮囊上。
  大將軍看丁一理所當然的樣子,忍不住問:「你認識道德真君嗎?」
  丁一說:「不認識,他是誰?」
  「連真君是誰你都不知道?難道神仙下凡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怎麼是神仙下凡?」
  「如果不是,怎麼會派我堂堂三品大將軍來保護你?」
  「我怎麼知道你是三品大將軍?」
  「啊!你要驗證?好,請看!」
  話才說完,天色突然大亮。丁一抬頭一看,天空排滿甲兵,軍容整齊,盔甲鮮明,旌旗招展,人壯馬威。
  大將軍回身一擺手,萬眾一聲,震山撼岳,齊喊:「大仙您好!」
  丁一忙說:「很好!很好!我相信你就是,不要吵到別人了。」
  大將軍轉身笑道:「凡人哪裡聽得到?不過一陣風吹罷了。」
  丁一說:「讓他們休息去吧!我們要忙很久,站著很累的。」
  「他們都是靈體,不會勞累的。」
  「那快把這石頭收了吧!」
  大將軍左手向前一揮,地上便出現一個與人齊高的古鼎。鼎身銘文如麻,幾隻龍首黽身不知名的動物盤踞在鼎蓋,個個兇猛威武,作勢欲撲。
  四名天兵,虎姿禹步,圍著銘鼎各據一方,若臨大敵然。大將軍口中唸唸有詞,繞鼎三周後,大喝一聲,鼎中一條金龍應聲盤旋而出。
  金龍才飛到黑石旁,即見神光暴漲,龍頭對準石塊,張口一吸。黑石在吸力壓迫下,頓生七色光芒,明亮耀眼,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兩物相持片刻,最後石塊騰空而起,金龍一昂首,咻的一聲,已吞入腹中。大將軍更不待慢,立刻反繞三周,金龍掉頭鑽回鼎內。
  丁一只道取一塊石頭,沒料到有這許多麻煩。他感覺胸部燥熱,伸手摸摸鹿皮囊,原來已經升溫了,這才知道絕滅神光威力至大。
  大將軍行法完畢,對丁一行禮道:「大仙身上藏有絕滅神光,所幸有玉環保護。尚請交給小的攜返覆命,此物在人間易生禍亂,害人傷己。」
  丁一慚愧地將玉環與鹿皮囊交出,說:「我只是一時心喜,並不知道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威力。」
  大將軍小小心心地將鹿皮囊放入鼎中,說:「小將先去覆命,以後大仙若有差遣,心動即可,小將無不盡力以赴。」
  丁一又學了一個乖,凡是不該屬於自己的事物,切勿動心,否則白白丟了個鹿皮囊。等他元神歸竅後不久,即見一個人匆匆進來,對丁一說:「大爺開恩了,跟我來。」
  丁一說:「我一個人不能去。」
  那人問:「為什麼?」
  丁一沈著地說:「你大爺是怎麼說的?」
  那人無奈,說:「可是夫人另有命令。」
  「是夫人大,還是大爺大?」
  「當然是大爺大,可是大爺糊塗的時候多。」
  「你看大爺這次糊不糊塗?」
  「這次清醒得很。」
  「那就對了,你打算去送死嗎?」
  那人沒主意了,問:「那小的該怎麼辦?」
  「帶我們三個去,你一句話都不要說,包你沒事。」
  那人不得已,戰戰兢兢地帶著三人出了竹棚,一部越野車已在門口等候。車子方走了兩分鐘,就見前面交通堵塞,幾個人圍在一輛車前爭論不休。那是一部改裝的拖拉機,車上滿載雞蛋,車輪下躺了一隻山羊。
  趕羊的呼天搶地,硬要開拖拉機的賠償,司機蹲在地上,置若罔聞。旁觀者七嘴八舌,不知是勸和還是挑撥,反正有的是時間,眾人越吵越來勁。
  丁一見車上諸人安坐如山,便問:「他們要吵到幾時?」
  司機聳聳肩,說:「天知道。」
  丁一問:「我們就這樣等下去?」
  司機反問道:「不然怎麼辦?」
  丁一不耐煩,下車走近一看。山羊的左後腿被壓在輪底,正痛苦不堪的咩咩直叫。當事人只顧爭吵,無人理會山羊的哀嚎。
  丁一俠義之心油然而生,勸道:「各位先別吵,把羊救起來再說。」
  趕羊的大罵:「先救羊?那誰賠我?」
  開車的苦著臉說:「我只賠得起一隻腿。」
  趕羊的說:「腿還要你賠?賠一隻羊!」
  丁一說:「我是醫生,我先幫你把羊醫好。」
  趕羊的火大了,說:「把羊醫好!那我呢?」
  丁一懶得囉嗦,瞑目動念,大將軍果然一請就來,他對丁一說:「大爺!你又自找麻煩了!連這種芝麻小事你也要管?」
  丁一說:「我身上沒錢,能不能借一點?」
  大將軍說:「財神爺說了,天庫裡只有金錁子,來日你還時,要本利加倍算。」
  丁一說:「為什要加倍?」
  大將軍說:「財神爺說,為了要讓你知道一切來之不易。」
  丁一說:「行,拿錢來吧!」
  大將軍拿出四個金錁子,把其中三個交給丁一,說:「我為了你忙得不能回家,拿一個回扣,不算過分吧?」
  丁一眼一睜,又回到人間,他遞了一個金錁子給趕羊的,說:「我沒零錢,用這個買你的羊,夠吧?」
  趕羊的一看金錁子,大怒說:「這是什麼玩具?」
  人群中有一個識貨的,大驚道:「這不是玩具,是赤金的錁子呀!」他對丁一說:「能不能給我看看?」
  丁一把錁子交給他,那人拿著又舔又咬的,最後點頭說:「九成九,好成色!」
  趕羊的一把搶過,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這才滿心歡喜地說:「你不要後悔喲!」說罷,幾個人一擁而去。
  丁一連忙把山羊從車輪下拖出,好在受傷不重。他略事治療,羊勉力站起,咩咩叫了兩聲,轉眼就跑進林中去了。
  開車的說:「喂!小矮子!我呢?」
  丁一問:「你怎麼了?」
  開車的說:「我的雞蛋都破了!」
  丁一看了一下,說:「我沒看到有破的。」
  開車的上了車座,放鬆煞車桿,再往路旁一衝,拖拉機一個翻滾,滿車的雞蛋都成了混蛋。他爬起來,惡狠狠地說:「你看,就是你,我的雞蛋全破了!」
  丁一覺得冤枉,說:「是你自己弄破的呀!」
  開車的說:「我自己弄破的?我瘋了不成?不是你搗蛋,我會翻車嗎?」
  丁一這才知道的確是自找麻煩,他再拿出一個金錁子,遞給開車的,回頭就走。豈料車夫一把拉住他,說:「怎麼?一隻跑回去的羊值一個,我這一車的雞蛋統統破了,一個錁子你就想擺平?」
  丁一心想,反正還有一個,財神爺早算準了,全給他吧!
  這一來,越野車上幾個人立刻對他刮目相看。那副虔誠的嘴臉,就像財神爺供桌前的善男信女,無不渴望祂也給自己幾個金錁子花花。
  不久,車子駛進一處大莊園,看來警衛十分森嚴,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年輕的軍人衣衫襤褸,武器卻極為精良,手裡持的都是AK 八○自動衝鋒槍。
  越野車經過三道關口,這才來到一座佳木扶疏的大院。一個神色衰敗、身材臃腫的中年人,坐在一棵華蓋如亭的槐樹下,身後兩個武裝衛士站得彷若兵俑。
  尤華金早等得不耐煩,一見車子駛近,馬上掙扎站起,身後的衛士連忙伸手相扶。尤華金用力把他們推開,顫巍巍走到車前,沙啞著嗓子罵道:「死鬼!怎麼去這麼久?到底接到了沒有?」
  司機隔著車窗解釋道:「是副司令家的長工,霸著路不讓!」
  尤華金憤然說:「王八蛋!」
  車門一開,一股臭氣直衝出來。尤華金捂住鼻子,大叫:「怎麼這樣臭?」
  司機說:「老爺,他們從死牢裡能活著出來就不錯了!」
  尤華金望著後座,叫著:「卿卿!卿卿!」
  八姨太雙手蒙著臉,跨出車門,說:「不要看我。」
  尤華金皺眉說:「怎麼啦?那賤人把妳怎麼了?」
  八姨太忍不住了,嗚咽地說:「她把我的臉破了!」
  「什麼?」尤華金勃然大怒:「讓我看看!」他上前用勁把八姨太的手掰開,一見那張劃了三五刀,內肉外翻,紅中透黑的臉孔,嚇得連退三步,幾乎要摔倒。兩個衛士手忙腳亂地把他扶穩,尤華金一掉頭,說:「把他們通通關起來!」
  八姨太叫道:「大爺!是我呀!我是你的卿卿呀!」
  尤華金不耐煩地說:「破了相,還什麼親不親的?」
  司機提醒說:「大爺,神醫還在這裡!」
  尤華金這才想起,說:「啊!神醫!快請下來。」
  丁一一下車就對尤華金說:「你的病要八姨太才能醫,不然永遠好不了。」
  尤華金詫道:「你怎麼知道我生什麼病?」
  丁一說:「你生了三種重病,一是爭權病,那是醫不好的。第二種是貪財病,我只能給你減輕一點。第三是好色病,只有這個女人能幫你醫好。」
  尤華金更覺奇怪了,問:「怎麼你說的和我夢中聽到的一模一樣?」
  丁一說:「天下英雄所見略同。」
  尤華金想了一想,突然大怒:「把他拖去槍斃了!」
  丁一問:「為什麼?」
  尤華金說:「不錯!我病得很重,而且不止三種!哼!你只能治我的好色病,我為什麼要你治?我好色就是好色,而且要好好色!」
  丁一說:「你寧願做鬼也風流?」
  尤華金說:「放心,我死不了!」
  丁一說:「你是不是感到氣促、心跳、頭昏?」
  尤華金說:「是又怎樣?」
  丁一說:「你若不及時治療,活不過三天。」
  尤華金猶豫了一下,問:「你保證能治好?」
  丁一說:「至少可以讓你多活十年。」
  尤華金又問:「還能讓我玩女人?」
  丁一說:「那就打對折。」
  尤華金立刻問:「如果治不好呢?」
  丁一說:「任你槍斃。不過有個條件,你先把他們兩個放了。」
  尤華金說:「尤大是我的管家,他騙了我的錢,不能放。」
  丁一說:「那你就槍斃我吧!你不放人,我不醫。」
  尤華金打量這小個子,說話斬釘截鐵,看來不是詐唬。反正在這個山區,放與不放分別不大,先穩住局面再說:「好吧!先把他們關起來,如果我病好了,就放人。」
  
  


  
第八十一回 昔人已乘黃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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