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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武侯祠屋長鄰近
  威靈頓仗著有當局撐腰,以為敵人必然手到擒來,大不了向白衣長老宣讀一下他的罪行。至於他究竟犯了什麼罪,威靈頓一直搞不清楚,什麼「侵入地函,隆起地表,擾亂地球角動量平衡……」這算什麼罪行?
  威靈頓之所以成為北美特遣隊隊長,可以說是人類社會的遺毒,他是北美議士強力推薦的人選。威靈頓的父親曾任美國國防部長,他的祖父是陸軍總司令,曾祖父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英雄……如果不讓他在新時代擔任一項軍職,那將是莫大的缺憾。
  然而沒有國度,何來軍隊?沒有軍隊,當然就沒有軍職。當局只有一種特遣隊,是由一群不怕死的人,自願參加組成的。他們隨時會被派往任何危險地點,從事任何機器人所不能勝任的危險任務。
  在社會結構上,雖然電腦是執行者,但人類不甘心放棄既得利益,便由各地區推選代議士,負責立法及質詢。社會人士則分六大類,由電腦提供資料,議會負責審核,所以議士可以說是新貴中最具有影響力的人士。
  在新社會中,「賢能者」是地方賢達,受到大眾的尊重,屬社會公職。如果遇上重大事務,議士得諮詢賢能者。這類人士全球僅有一千位,但實質上形同虛設,不要說沒有人向他們請益,就算有,他們也多半沒有意見。
  比較重要的是「智能者」,指技術及觀念高人一等者,為研究公職。智能者主持研究開發,若無貢獻就會被解聘。特遣隊員能看透生死,也算觀念出眾,隸屬此類。
  有創造天分之「藝能」及「體能者」為自由業,他們可在網絡上出售作品,根據上網率決定他們的收入。
  另外,宗教及其他超自然能力之「信能者」,其收入以信眾人數計算。
  其餘皆稱「自由人」,每日以享受虛擬實境、織夢造幻為樂。除基本權利外,若對社會一無貢獻,沒有貝幣者,不能出門。
  議士對電腦的制衡權,早就規範在二○二四宣言中。為了應付北美議士,當局專門成立了一支「非敢死」北美特遣隊,特名為「北美特遣隊」。其成員都是特權人士推薦的,年紀限於二十歲以下,男女兼收。
  威靈頓這一干人,由徵召到集結,前後只花了一個小時。因為都是些閒人,電腦一通知,接送專車就到了。但是由集結到出發,包括各界名人的演講、獻花、頒獎、佈達等過程,卻整整花了四個小時。
  這是難得一遇的空前盛事,直可與每年一度的嘉年華會媲美。長年在睡夢中的人,也急著趕來領受一下難得的人氣。一個個年輕英爽的特遣隊員,身上穿著畢挺的制服,肩上扛著特製的激光槍(激光武器本來只有鈕釦大小,但議士們認為肩不扛槍,無法表現軍人的威儀,這種槍其實是道具),鞋子擦得光亮,恨不得把陽光都比下去。
  在軍樂聲中,人人跳著新奇的舞步,大家興高采烈,準備參加現代的狩獵。有些歡送的人竟感動得流下淚來,不是為了生離死別,那是不可能的事,而是因為親眼見到這麼壯觀的場面,又多了一些做夢的材料了!
  特遣隊員乘坐四艘大型飛雲梭,瞬間就到達目的地。他們發現這座艾爾倍特山,完全不如他們想像中那麼壯觀,童山濯濯,一片赭黃,沒有一點生氣。
  這些青年所有的常識都來自虛擬實境,那些原始資料則又都取材於立體資料庫。為滿足視聽享受,資料庫中所有的山光水色,不僅是萬中選一,而且鏡頭、角度、光影、範圍等都經過專家精心擇取與處理。即令是窮山惡水,貧壤瘠土,也都是刻意製作,有其獨特的目的。眼前這種亂峰環峒、斑赭雜黑的景象,對這些不識廬山真面目的青年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好像到了一個荒涼陌生的外星球。
  這是威靈頓第一次出任務,他最擅長在衣冠楚楚的人群中侃侃而談。群眾要多,他的架式才撐得開,話題也就源源不絕。他還在回味剛才面對送行的人群,那篇一個多小時的演講詞,比諸林肯的〈蓋茨堡宣言〉毫不遜色。
  威靈頓不知該如何整頓隊形,隊員也都無精打采地東看看、西瞧瞧。山坡上風沙大,熱氣又重,一點也不好玩。
  「怎麼一隻兔子都沒有?」有人舉起激光槍,到處找不到目標。
  「天上有鳥!」緊接著激光滿天飛舞,交織成網。儘管不知準頭是什麼,扣扳機卻是影音節目上常見的。一隻鳥在天空翻了兩翻,筆直墜落山谷,隊員們開始爭起功來,每個人都認定鳥兒是死在他的神射之下。
  當局吩咐威靈頓,應該馬上率隊上山,拘捕白衣長老到案。威靈頓這才想起他來此的目的,然而他身邊已經沒有人了,有的躲到梭中睡覺,有的還在爭鳥,有的甘脆結伴找兔子去了,另外一大半人則不知何往!
  威靈頓只好高聲大叫,突然間他感到身邊光線一晃,一個淡淡的影子出現了。他大吃一驚,嚇得回頭就逃。不料身上配帶的特製指揮刀太長了,檢閱部隊時很拉風,但在崎嶇的山路上,一碰到石塊,人就被絆倒了。
  那影子漸漸凝固了,說:「你們是哪裡來的?這裡不是觀光區呀!」
  威靈頓聽他能說人話,膽子也大了些,說:「你……你是什麼東西?」
  那人說:「我是人,名字叫不是人!」
  威靈頓腦筋轉不過來,說:「你是人,不是人?」
  不是人說:「我是人!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威靈頓爬了起來,想到自己是特遣隊隊長,相當於過去的三軍總帥,他胸部一挺,說:「我們是北美特遣隊,奉命到此捉拿黃道會十二星座的徒黨!」
  不是人一驚:「你這不是開玩笑吧?」
  威靈頓被侮辱了:「我是總司令,開什麼玩笑?」
  不是人反而覺得好笑:「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總司令!」
  威靈頓四下看看,果然附近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遠處倒有不少人跑跳著。稍近一點,四架飛雲梭靜靜地停著,裡面也沒有動靜。這一來他可慌了,忙說:「他們都去打兔子了,你住在這裡吧?能不能麻煩你做我的臨時副手?」
  不是人笑了,說:「我做副手?夠資格嗎?」
  威靈頓老實說:「還有什麼辦法?這裡只有你不是人是人。」
  不是人得意地說:「做北美特遣隊總司令的副手?好呀!有什麼委令狀嗎?」
  威靈頓說:「不需要,電腦可以作證。」
  哪曉得電腦告訴他:「不可以,他是黃道會的同路人!」
  威靈頓聽得膽裂魂飛,兩腿發軟,連話也說不清楚了:「不是人……我不是……請你饒了我吧!」其實他潛意識裡早準備了很多台詞,一意識到此,口齒馬上就清晰了:「我上有高堂,下有兒女,我不是有意來和你們為難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正說時,前面塵土揚起,一部登山車在兩人面前戛然而止,車上跳下來四個奇形怪狀的人。一個七八歲的兒童,老氣橫秋地說:「長老說,把這個傢伙捉回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另外三個人不由分說,把威靈頓的雙手反剪,手銬一銬,便推將上車。車子立刻轉頭,如飛而去。
  艾爾倍特山是一片片沉積岩所堆成,一億多年前這裡原是海洋,由於地球板塊運動,西岸受到擠壓,將此處地殼拱起。後來又有大量雨水侵蝕,雖然不像東側的大峽谷那樣峻峭,但也刻下了深塹高崖,地形險惡異常。
  車行在危崖之上,東盤西轉,上升了數百公尺後,停在一個巨大的崖洞前面。威靈頓早已嚇得三魂七魄皆去,自己怎麼會這樣傻?電腦不是保證再保證人能長生不死嗎?我堂堂一個總司令,怎麼會來送死呢?一想到死,他腦子比電腦轉得還快,身體因此缺血,軟綿綿地半步也跨不出去,三個人只好抬他入洞。
  剛進洞時,眼前一暗,轉了兩個彎,又是一亮,原來洞頂有個大燈,照得洞內一如白晝。這個洞穴軒曠宏爽,高約八公尺,寬有二十公尺,而宛轉內透,無由得窺全豹。洞中人員熙熙攘攘,正忙著拆卸機具,打包裝箱。
  又繞過了幾個彎角,最後來到一個璇室,這裡顯然是議事之處,中央擺了三張辦公桌,後面各坐了一位頂著三角帽的教士。正中的一位穿白長袍,胸前掛了一個三十公分高、純金打就、中間鑲著一顆巨大紅寶石的十字架。在他左右側的兩位教士,分別穿著黑、褐色長袍,另外還有七八名男女,在三人身後一字排開。
  白衣長老一拍桌子,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來此何為?」
  可憐威靈頓早已魄散魂飛,說不出話來了。
  不是人說:「他說他是北美特遣隊的總司令,專門捉你來的!」
  白衣長老一楞,又說:「北美特遣隊?嗯,有可能!總司令?多半是冒牌貨!怎麼會窩囊成這個模樣?站都站不穩,把我們美國一百多年來的英名葬送精光!且慢,我好像有點印象。姜森曾提過,當局的無能,從那個白痴的威靈頓身上,就看得出來……」
  威靈頓別的沒有聽到,對自己的名字卻極度敏感。他一聽有人叫他,再一看,是個白人教士,或許情況不會太糟。他馬上應聲道:「我就是威靈頓,前美國國防部長,簡姆司.威靈頓是我父親。」
  果然是他,白衣長老又好笑,又好氣,說:「那你怎麼這樣窩囊呢?」
  威靈頓想到赫赫家世,心中就有了希望,掙扎著站直了,說:「不是我窩囊,是那個黃鬼把我嚇壞了!」
  白衣長老說:「那你說說看,我們只派了幾個人出去,就把你這位總司令抓來了,你不覺得丟臉嗎?」
  威靈頓聽長老語氣不惡,再一見眾人都向他注目微笑,顯然北美特遣隊總司令的身份非同凡響。他膽氣一壯,便侃侃道來:「這是因為我們美國人重視人道,一到貴地,我就讓部屬自由活動。假如你就是白衣長老,我勸你跟我回去,這樣大家都省事。」
  白衣長老說:「說得有理,可是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呢?」
  威靈頓更有信心了,胸部挺得老高,一摸身邊,突然發覺指揮刀不見了。這種小事不必抗議,沒有指揮刀還是總司令:「我們美國是世界超強,以唯一的總司令來請你,面子上也夠了。」
  白衣長老笑道:「是嗎?你用什麼來請呢?」
  威靈頓開始踱起方步,他來回走著,這是好萊塢文化教化出的樣板。為了吸引觀眾的目光,好萊塢的導演認為,在任何畫面中主角都要有動作。威靈頓眼看每一張白淨的臉都朝向自己,他覺得沒有白來:「我們有一千名訓練有素的不敗雄師,有一千支SKKG六型高功率激光槍,還有四艘全功能的運輸機……」
  白衣長老說:「那怎麼辦呢?我們這裡有一百枚視覺追蹤的飛彈,一千枚地對空加強型火箭。如果這還不能讓你頭腦清醒,告訴你,我們還有三枚RR級的氫彈!」
  威靈頓連退三步,在這個時代,這些人怎麼有這麼強大的武力?他搖搖頭,說:「不可能!誰會生產這些?不賺錢的事,我們美國人是不幹的!」
  白衣長老樂壞了:「難道外國人不會生產嗎?」
  威靈頓說:「外國的東西?沒有水準!」
  白衣長老說:「管他呢!只要能殺人就好!」
  威靈頓說:「用在哪裡呢?現在沒有仗打,武器都生鏽了!軍人都腐敗了!」
  白衣長老說:「你們不是要來征剿嗎?」
  威靈頓驀然驚醒,又想起此行的任務,說:「所以我勸你跟我走嘛!」
  白衣長老說:「那你們先讓我試試武器的性能,如果我輸了,就跟你走!」
  威靈頓緊張起來,說:「不必了,我是個和平主義者,還想拿個什麼和平獎呢!」
  白衣長老說:「那你為什麼做總司令呢?」
  威靈頓說:「我是犧牲小我呀!當局硬要我做,說是將門虎子,就地取材呀!」
  珍妮附耳對白衣長老說:「這個人於我們大大有利,不如穩住他,放他回去,省得再派其他腦筋清楚的人來。」
  白衣長老微微一笑,對威靈頓說:「這樣吧!我也是和平主義者,我看你是個了不起的英才。你先回去,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會自動投案的。」
  這番話讓威靈頓非常受用,但是要等上一個星期,只怕當局無法通融。想來想去,只好說:「我看你也是個人才,這樣好了,我給你三天。」
  白衣長老說:「不行!不過看在你父親的面上,六天好了。」
  威靈頓急不可待地說:「我奉命今天就得抓你回去,等上三天,老天!連部隊的補給都成問題!這樣吧,四天,四天是最大極限了。」
  白衣長老說:「別忘了,你還在我手中。五天!不然我就把你殺了!」
  威靈頓一聽要殺他,立即求饒:「那你叫我回去怎麼交待呢?」
  白衣長老說:「這還不簡單?你說我用氫彈威脅!為了顧全大局,只好同意。」

  當然,這件事在各界都有不同的版本,可說是電腦時代的新「羅生門」。總之,人類議會同意了五天的停火,然後黃道組織無條件投降,附加條件是禁止他們發射火箭,免得這些人到火星去滋事。
  這個任務對威靈頓而言,著實非常為難,不要說無條件投降,連禁止他們逃到火星都做不到。他怎麼都不願再見到白衣長老,可是呈上去的報告大部分又都是杜撰的。如果改派別人佈達,那些精心設計的情節豈不是馬上就被拆穿了?
  可是,天下哪有總司令自己做信差的?孤身一人,再來一次單刀赴會?可是,上次又怎麼可以呢?威靈頓急中生智,立刻命令電腦先運一千隻兔子來。這是軍令,當然事不容緩,不到半個小時,一千隻兔子便運來了。
  威靈頓向隊員宣佈,先將兔子放生,十分鐘後,任大家獵殺,作為趣味打靶練習。只聽見山谷一片歡聲雷動,如果是民主時代,這個總司令一定可以做到總統!
  地上有了一千隻甫出牢籠的兔子,天空馬上出現了幾百隻翱翔的兀鷹,再加上這一千名服裝華美、武器精良的現代化部隊。這種狩獵的陣容以及精采的屠殺,絕對可以名列金氏記錄,永垂青史。
  隊員們興高采烈,一個個磨拳擦掌,無不冀望在這場歷史盛會中,留下最輝煌英勇的記錄。十分鐘一到,嘩然一聲暴喝,那四山響應的威勢,把天上的兀鷹嚇成了驚弓之鳥。就像一顆人工氫彈,一千個隊員同時向四下散開,蔚為奇觀。
  外頭人聲鼎沸,驚動了裡面的白衣長老,他以為火箭發射了,轉頭問身邊的珍妮道:「時間還沒到呀?怎麼這一班提前了?」
  珍妮忙與發射場聯絡,回報說:「火箭還沒有發射。」
  白衣長老問:「這班是哪一班?」
  珍妮說:「第五班,運送維修零件。」
  白衣長老又問:「漢斯那邊情況如何?」
  珍妮說:「他們總共有十個梯次,目前順利發射了四次。火星南半球的塵暴還沒開始,所以他們進度較快,否則風沙太大會有危險。」
  白衣長老說:「漢斯這個人太固執,我叫他到北半球去,他就是不肯。」
  珍妮說:「說不定他是對的,克服塵暴比對付人要容易多了。」
  白衣長老說:「或許吧!妳去看看,剛才那個聲音是怎麼回事?」
  珍妮去後,不是人過來,對白衣長老說:「我能不能跟教主商量一件事?」
  白衣長老說:「當然可以,你說!」
  不是人說:「你們走後,這個基地總要人看守吧?」
  白衣長老說:「不一定,如果你們有興趣,我可以送給你!」
  不是人大喜,說:「真的?」
  白衣長老說:「當然,我留著有什麼用?不過有一個條件!」
  不是人說:「我同意!」
  白衣長老說:「我還沒說呀!」
  不是人笑笑說:「你是要我們加入你們的陣營?不同意我們會來嗎?」
  白衣長老說:「你知道加入我們陣營的手續嗎?」
  不是人說:「手續?嗄!要宣誓,是吧?」
  白衣長老說:「是的,要在上帝面前宣誓。」
  不是人輕鬆地說:「沒問題。」
  白衣長老說:「可是,你相信上帝嗎?」
  不是人說:「我?我什麼都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白衣長老說:「那你就得先懺悔,相信你有原罪,接受上帝,受洗!」
  不是人楞了半晌,最後問:「為什麼這麼麻煩呢?」
  白衣長老說:「不麻煩,只要你們願意,三分鐘儀式就完成了。」
  不是人雖然卑鄙,卻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不管信仰什麼,有沒有智慧去分辨是一回事,用信仰去交換利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人眼見白衣長老資源豐富,比他一輩子能想到的,多上了不知多少倍。就以這幾天所見為例,他們要帶走的東西,他並沒有多大興趣。倒是那些剩下來、無法帶走的,每一件都是求之不得的寶貝。這十一個鬼個個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別人眼中的破銅爛鐵,對他們而言便是奇珍異寶,可以拼湊出不少有用的機具來。
  可是,要他們悔改信仰上帝!這種事涉及另外十個人的意見,他也無法作主。他只好說:「這事我要和他們商量商量,等下再給你回話吧!」

  不是人把十個鬼都召集到一個洞中,共商大計。不是人先將他的想法以及白衣長老的條件講清楚了,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同樣的困惑與無奈。兩面人首先說:「這有什麼關係?我們表面相信不就得了,誰管你心裡想什麼?」
  不是人搖頭道:「這點我做不到,不然我怎麼能叫不是人?」
  兩面人說:「奇怪,這和你的名字有什麼關係?」
  不是人說:「關係大了!我就是瞧不起人,所以改名不是人!」
  兩面人說:「你已經不是人了,就讓我們這些人羞恥羞恥吧!」
  無恥人說:「我反正是無恥,相信什麼有什麼關係?只要有利可得就好!」
  黑心人說:「我真為你這種無恥人難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眼看這麼多寶貝,打著特大號的燈籠都找不到!照我的看法,一不作二不休,把他們全幹掉,搶過來!我們可以稱霸地球,把大法王消滅,復仇雪恥!」
  兩面人大聲叫好:「有道理!與其數典忘祖,不如心黑手辣!」
  忘恩人說:「我也舉雙手贊成!」
  負義人說:「你當然贊成,人家對你多少總有點好處吧?請你來當客人,你就要反客為主?我反對!」
  不忠人說:「奇怪?你憑什麼反對?咱們自己人的意見,你就沒有同意過!」
  負義人說:「我反對,因為我是負義人,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不忠人說:「我怎麼會忘?我不忠於理想,不忠於團體,不忠於朋友!」
  負義人說:「可是你忠於自己!」
  不忠人說:「我也不忠於自己!」
  負義人說:「怎麼證明?」
  不忠人說:「我如果忠於自己,還會在這裡和你們鬼混嗎?」
  小大人說:「你們爭這個幹什麼?人本來就是濃血一灘,所以我永遠保持純真。」
  黑心人說:「咄!咄!你夠資格嗎?」
  小大人說:「混蛋!你想找死是不是?」
  不是人大喝一聲:「住口!我們在討論重要的大事,你們吵什麼?」
  小大人說:「老大,你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你不表示意見,我們永遠吵不完的!」
  不是人說:「要問我的意見?我認為有能力的人絕對做不出無能的事,除非是冒充的。如果上帝有能力,就不可能創造出愚昧自私的笨蛋,更不會創造了再去屠殺,屠殺不完再去拯救!唯一的可能,是無能的人騙無能的人!」
  小大人說:「哪個信仰不是這樣呢?可是人能沒有信仰嗎?」
  不是人說:「所以我的信仰就是沒有信仰!」
  兩面人說:「有道理!我也信仰沒有信仰。」
  忘恩人說:「我舉雙手反對!」
  小大人詫道:「你為什麼反對?」
  忘恩人說:「我想起來,我應該是忘恩的,所以老大的想法我都要舉雙手反對!」
  不是人說:「快點決定!不能會而不議,議而不決!」
  不忠人說:「奇怪!哪次不是這樣?幾十年來不都是換湯不換藥嗎?」
  黑心人說:「我說快下手,搶過來!」
  兩面人說:「我附議!」
  無恥人說:「我主張悔改相信上帝!」
  兩面人說:「我附議!」
  負義人說:「你怎麼可以附議兩次?」
  兩面人還是說:「我附議!」
  不是人見餓死人、陰陽人與玩具人一句話都沒說,便問道:「你們三個呢?」
  餓死人說:「問我幹什麼?我是見了棺材不流淚,有奶便是娘!」
  陰陽人說:「我對這些沒有意見,與我不相干,不是我的本行。」
  玩具人說:「我嘛!信什麼,不信什麼,一點分別都沒有!我以沒有大腦為榮。」
  小大人說:「不要看我人小,老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一談到這些大題目,叫我們這些腦滿腸肥的小鬼說什麼?屁眼都塞住了!」

  威靈頓一步一步挨上山來,氣喘如牛,四肢酥軟。他一見到白衣長老就大吐苦水:「要做一個歷史人物真不簡單!山為什麼這樣高呢?你為什麼要找這麼偏僻的地方呢?如果在華盛頓,我們兩句話就解決了!」
  白衣長老同情地說:「總司令屈尊駕臨,為什麼不派個人來就好?」
  威靈頓說:「這種歷史性的任務怎能假手他人?萬一歷史學家寫錯了,我一千隻兔子不是白放了嗎?」
  白衣長老這才明白,珍妮回來說山上突然出現大批兔子,特遣隊員都忙著獵捉,原來是威靈頓在製造無人在場的證明。便說:「總司令親臨敝寨,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嘿嘿!小事一樁,對你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白衣長老說:「你說!」
  威靈頓說:「議會同意給你五天,但是不同意你們發射太空火箭!」
  白衣長老說:「嗯!不錯,是舉手之勞,但是我喜歡運動!」
  威靈頓說:「你也喜歡運動?好極了,我們一起獵兔子去!」
  白衣長老指指身後一排儀器,指示燈閃爍不定:「你看!我的氫彈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發射,你看是紐約的兔子好,還是芝加哥的?」
  威靈頓急了,說:「我們不是打算共創歷史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白衣長老笑道:「這個世界只有一個公理,就是能量決定一切!」
  威靈頓求道:「你這不是要我完蛋嗎?要知道,我可以玩狠的!」
  白衣長老說:「是嗎?不要只是嘴硬!不過我們可以談談生意!」
  威靈頓又升起一線希望,說:「怎麼談法?」
  白衣長老說:「我們本來要發射兩百架太空火箭,看你面子,減為一百五十架。」
  威靈頓大驚:「一百五十架?每架多少載重?」
  白衣長老說:「這是超強的中子動力推進器,有反壓力裝置,載重為五百噸。」
  威靈頓幾乎要昏過去了:「老天!你們有這麼大的本事?」
  白衣長老說:「想想看,我們如果去火星,對你可是一勞永逸。」
  威靈頓想了想,硬著頭皮說:「這是我有後台,還可以跟你討價還價!十架!」
  「我也給你面子!一百架!」
  「二十架!」
  「五十架!」
  「三十架!」
  「四十架!」
  「四十五架!」
  威靈頓得意地回到本部,開啟了專用的緊急影音,向人類議會報告協商的成果。他侃侃陳詞,說對方已將十顆氫彈對準紐約與芝加哥等地。如果不同意他們的要求,將導致數以億計的生命傷亡。
  威靈頓見人人動容,更活靈活現的,說自己在極度艱辛下,已與對方達成協議,原來計劃發射五百架次太空火箭,目前協議到只發射不到十分之一。
  一位議士還半閉著眼睛,問道:「總司令!數字一定要清楚!你說不到百分之十,那是多少?」
  威靈頓說:「精確地說,四十五架次。」
  議士們這才清醒了些,也難怪,近日有一齣新歌舞劇上市,造成全世界大轟動。該劇最大的特色是,除了聲色香味之外,又加入了意覺。這是一種全新的嘗試,過去科學家認為意覺是絕對主觀的,誰都不能觸及,新的理論卻以為意覺可以用概念組合加以控制。這個歌舞劇就是把作者的主觀意識,灌注給每一個觀眾的一種新嘗試。
  這種影音會議,優點是不限時空,由電腦網絡提供介面,但是會議的效果經常變成了笑果。因為太方便了,結果有人在床上、餐桌上甚至浴缸裡,會議照樣進行。
  然而,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有一弊也必然有一利,一人笨叫笨,人人都笨就叫「利基」。在世紀初,美國的華盛頓市,曾有一人義務教人超覺靜坐,學習者不多,效果也不怎麼樣。有一天來了一個生意人,告訴教者他只要負責教學就好,其他的交給生意人來管。那人同意了,結果學習的人越來越多,人人坐得如同石塑木雕。教者詫異不已,便問那個生意人是怎麼做到的。
  生意人說:「你要瞭解人性,自私的人認為人人都自私。你不要錢,別人便說你教的是假的。我的做法不一樣,不僅要收錢,而且貴得要命。他們努力攢上一年,也只夠來此學習一個月。大家繳了錢便特別珍惜,一分一秒都不敢疏忽,靜坐便有效了。」
  同樣的道理,當開會需要一番舟車勞頓,大家才能齊聚一堂時,人人珍惜這種開會的時機,把其他雜事暫且拋到一旁,議事效率極高。現在隨時隨地可以開會,太方便了。結果有人還在做夢,便把夢也帶了來;有人正在生氣,把氣也帶來了。最糟糕的是有人還服了藥,癱在會議上,要想不亂也難。
  有人還沒聽清楚:「四十五歲?太老了!」
  有人大怒:「這是藐視我們議會,一架都不准!」
  有人說:「算了吧!讓他們走算了,我們可以少開點會。」
  又有人問:「每一架太空火箭,載重量是多少?」
  威靈頓說:「五百公斤。」反正只是單位錯了,沒什麼大不了。
  「五百公斤?那只能走一對夫婦嘛!哈哈!簡直比諾亞方舟還不如嘛!」
  終於也有頭腦清楚一點的人開口了:「這些都是威靈頓隊長片面之詞,以常理判斷,一個小小的黃道會,發射十幾架十噸級太空船,這是有可能的。要說五天之內五百架次,那不是神話嗎?等於說有五百艘太空船在那裡待命!就算是淨重十噸吧,要有多大的地方存放?再說,每艘船起碼要四個駕駛吧?那就是兩千人!據上次威靈頓隊長的報告,對方全部人數只有一千!請隊長解釋一下!」
  威靈頓忙說:「我可能記錯了。」
  「你可能記錯了?你是什麼身份?這些情報能錯嗎?」
  那位推薦他的議士忙打圓場道:「他是首次擔當任務,難免有點小錯。這樣好了,我們另外再派一隊有經驗的去協助他好了。」

  電腦當局只好再找黑金剛,由於彼此服務人類的立場和目的相同。當局把威靈頓交涉的結果以及議會中發生的一切都重播一遍,讓黑金剛自行判斷。
  黑金剛又找隊員一起討論,千奇聽了感慨萬分,說:「我們小時候,當然,我是指過去那個時代,要學中國近代史,看到幾百年來一些權臣官僚昏庸誤國的事,都認為那是小說的情節。人怎麼可能這樣神智不清呢?位居要津的人,哪裡就愚昧到這個地步?看看現代史,看看人類議會和威靈頓,人實在可悲。」
  百怪說:「為什麼不說當權得勢的人很可悲呢?他們無能,還不知道自己無能!」
  千奇說:「老怪,別忘了,在別人眼裡,我們也屬於當權得勢的。」
  百怪說:「我們怎麼不可悲?我們除了靠當局,還有什麼能力?」
  千奇說:「那我就說對了呀!哪個人不是這樣呢?」
  黑金剛說:「別鬥嘴了,威靈頓有一千人都成不了事,我們這個小組不過十一個人,看來要申請支援才行。」
  古嚕嚕說:「不必,一千人不能完成的事,一兩百人也成功不了,人多心雜,反而誤事,還是人少一點有希望。」
  黑金剛問:「為什麼?」
  古嚕嚕說:「根據當局的資料,對方不過兩百多人,其中大部分是技術人員。要談作戰,尤其是今日的作戰,靠的是策略而非武力。」
  黑金剛說:「可是那裡地形開闊,不像托圖島,難以偷襲。」
  古嚕嚕說:「這正是我的考量,有我們七個就夠了,文祥他們只能打情報戰。我們可以用動力梭從地底潛入,先破壞他們的電腦及安全設施,再利用電離罩將他們分批隔離,就算他們有成千上萬的人馬,也不難數網打盡。」
  大家都覺得此計行得通,找不出什麼破綻來。百怪歪著頭想了一會,說:「前幾次我們得手太順利,恐怕大家把事情看簡單了。他們能發射太空船,總不是泛泛之輩吧!」
  千奇說:「科學與軍事是兩回事。」
  百怪說:「老怪,你說的是古早時代,現在的軍事哪能靠蠻力?你想想就知道了,辨識技術很普遍吧?裝一些感應器,就相當於無數的警衛了。」
  千奇說:「光辨識算什麼軍事?」
  百怪說:「不算什麼,可是當我們從地底潛入後,不就馬上被發現了嗎?」
  古嚕嚕說:「百怪說得有理,我們只能找那些沒有偵測器的地方潛入。」
  蘇珊說:「我知道當局有一種反偵測裝置。」
  古嚕嚕說:「那得在『電磁波感應網』的有效範圍內,這種網只分佈在城內,那些山區要都架設了,也不用勞動我們,當局一收電網,誰都逃不掉。」
  格瑞達說:「那我們去裝設電網就是了,荒山野外的,能有什麼好人?」
  古嚕嚕說:「沒那麼簡單,電熱樁是一根一根的,作重點分佈,所以需要人幫忙。電磁波感應網是全面立體結構,耗費能量極巨,要事先勘察規劃。」
  百怪說:「至少我們可以作擾亂性試潛,可行就照原計劃進行,就是不成功,也讓他們手忙腳亂一番。」
  千奇說:「我也這麼想,我們各自行動、保持聯絡。只要哪裡能夠潛入,不管有沒有被發現,立即用電柵封鎖。」
  黑金剛說:「電柵?怎麼運進去?」
  千奇說:「我早想好了,我曾經試過,噴膠的絕緣性很好,只要再摻雜一點金屬,就是最理想的電柵,而且可大可小。」
  魏德曼說:「好極了,前些時我用噴膠做了一個吹泡機,可以吹到直徑一公尺。只要把噴頭改裝一下,加上一個氣壓罐就好了。」
  黑金剛大喜,立刻做試驗,發現用銀粒子效果最佳。山洞裡一旦擠滿了電柵式的大泡泡,就像活動的拒馬一般,裡面的人倒也真動彈不得。
  戰術也有了,黑金剛決定只要七個人參加,文祥等四人在後方觀察接應。工作分配完畢,衣紅的臉也拉長了,文祥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兩人走到一邊,文祥悄聲說:「要不要把若傑那一段告訴黑隊長?」
  衣紅楞了楞,問:「哪一段?」
  文祥說:「爭權奪利那一段。」
  衣紅臉紅了,說:「我只是想多盡點力。」
  文祥說:「我當然知道,做該做的妳沒有問題,不做不該做的,就不太容易了。」
  衣紅哪裡肯讓人,說:「等到做該做的時候,我看你又如何!」
  
  


  
第三十九回 武侯祠屋長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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