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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原
四、處暑
科學知識與層次分類
人對玄祕的事件一直有著濃厚的好奇心和興趣,短短的一生,剛剛對自我與外在的事物有了粗略的認知,大限即接踵而至。人究竟能永生不死嗎?從古到今,有不少人嘗試過各種方法,卻沒有一個人成功過。
當今醫學、營養學的發達,已能把生命逐漸延長,未來更有可能藉著器官的更換,一步一步地向生命的極限挑戰。甚至於在另外一個科技的突破下,人也能轉移自我的經驗,身體雖然消失了,但是「我」卻常留人間!
「我」是什麼?「我」在生與死之間。如果不生不死,「我」豈不成為人間煉獄?秦始皇求長生,派徐福訪尋海外仙山。那只是做皇帝的人或是高高在上,無往不利的人怕失去既得利益必有的一種夢想。
對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來說,人世並非如此值得留戀,甚至有不少人以存活為痛苦的泉源。所幸人生尚有一死,否則豈不成為一場永遠醒不了的惡夢?
其實人對生死的態度,完全是環境與人性互相作用決定的。有所得時,人希望多得,且持之長久。當無所得時,人希望這段時間立即過去,馬上找一個新的機會。而人生有得有失,得中有失,失中又有得,委實讓人為難。
生命之奇妙在於來到這個人間,並不是我們自願的。對成長的環境,外來的刺激訊息,我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待我們成長了,在生理需求的驅使下,在無法自主的情況下作這作那。突然有一天,我們由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兩個人成了三個、四個人。為什麼?有誰知道?
儘管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卻以自己也不知道的方法,教導也不是自願到來的下一代。又以自己都不懂的方法,去從事讓我們生存的工作。運氣好時,別人說我們成功了,自信心就有了,把什麼事都看得簡單非凡,胡作非為。一旦莫名其妙地,大家都離我們而去時,自信心又變成了一堆回憶感傷,人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人對自己又瞭解多少?對人生呢?這個世界呢?這些環環相扣、肌理相連的觀念,一個不瞭解,其他的也不可能知道的太多!
一旦討論到人生宇宙,人的認知就接近極限了,很多現象難以用一般概念加以定義。諸如什麼叫宇宙?人說宇宙中充滿能量,而能量又有時間、空間兩種向量。空間的能量是位能,在時間中位移的為運動。這些概念所代表的是什麼?又如何認知?
除非有全面而完整的認知,否則局部的認知就是瞎子摸象。老實說,人能認知的實在不多,由於受限於經驗、記憶、能力,經常多學了這個就忘了那個。所幸宇宙中的事物似乎有著一種規律,一切都依循規律而變化。人突然發現了,何必去追求事物永遠變化不已的表象呢?變化不止的表象,沒有恒定的價值。人以寶貴的生命與精力,不斷地追求,得到卻是一些沒有價值的表象,何苦?
如果我們能瞭解變化的原理,不是就等於得到所有變化的表象了嗎?這就是科學的基本精神!以實証的態度,追求瞭解事物的基本規律。可悲的是直到如今,人類本著科學精神所得到的基本規律,仍然只是事物的表象!
這話怎麼說呢?因為人類對「人」的瞭解不夠,所以什麼是「人所認知」的真相依然矇然不知。人類的行為如果毫無規律可言,人生也就如同一場大夢,不值得研究,也研究不出結果來。然而人生是人透過感官,因應各種變化所作出的必然反應。人所見到的不過是環境的能量變化,人的行為則是變化的後果。至於在見到能量變化與產生行為之間的這一段過程,人完全不瞭解!
人所不瞭解的到底是什麼呢?我們且把它稱為「智能」吧!如果一種機構體,遇到外在的能量變化時能自動選擇最有利的反應,我們即稱此機構體有智能。人既然不瞭解智能為何,當然無法將所不瞭解的過程,設計製造成為「人工智能」。這一點,就是當今「人工智能」研究的瓶頸所在!
為什麼其中的原理如此難以理解呢?說穿了,這就是人智的極限。但難以理解不等於不可能理解,在人類文明史上,這種事件太多了。人由不知而知,由不能而能,所有的理解都是逐漸獲得的。幾十萬年以前,人不過是一種直立的「靈長類動物」而已,直到人類建立了文明,為了自別於以往,才自稱為「人」。
人是一種結構體,是由一些永續運動不止的分子一個銜接著一個,把某一個座標位置上的能量變化,傳遞到另一個座標上。當這些能量變化有著統一的規律時,以此規律為體系,我們便稱之為一種系統。
在同一系統之中,可以容許多種功能不同的子系統,共同分工合作。在這些子系統之間必須有一種統一的規律,使各種功能協調配合,成為一「統一的系統」。
此統一規律有很多不同的型式,這也是分類的基礎。人在認知上是以概念作為記憶索引,連通的神經網絡則為系統。螞蟻則是以化學氣息為統一的規律,一隻隻行動獨立的螞蟻,因為蟻巢中化學氣息的改變,會產生不同的行為。植物則用維管束為統一的規律,當然我們也可以用機械、電氣訊號、資料代碼等作為統一傳導的方式。
這些由子系統所組成的統一結構體,具有一定的機能。結構體在某一段時間內,維持著利害一致的中心。此一中心的機體可稱為「生命體」,其機能是「生命力」,這一段時間即為「生命期」。
生命體的必要條件是具有能產生能量變化的結構,生命力則為能量的變化,其變化應以此系統的統一性為原則。生命力的變化,從這個生命系統統一性的開始到終止,其間因為能量的變化及消長,差別甚大。而且一個生命體生命期的結束,並不代表此一「生命」的終止。所以有單一的系統生命期,也有生命的生命期。
單一的系統生命期,在開始之初稱之為「生」,在終止之時則稱為「死」。個人是一種單一系統的生命體,所以個人有生有死。人在出生以後,人體結構提供了一種統一的「生命力」。利用感覺器官,將人所接觸的座標時空中各種能量的變化,統一集中記錄在「心」(事實上為大腦皮層,人「心」可以感覺血液循環的狀況,代表感知,稱「心」表示感知的訊息)中。
我們知道人有兩種生命,一是人本體具備的生命,其生命力主司生理的成長、維持、生殖。這種生命力建立在物質上,其結構有遺傳性,其利害關係是物理化學作用。另一種則是環境變化的生命,是人生存在變化的環境中,人心對各種變化的認知。這種生命力是抽象的「概念」思維,利用環境變化的體用因果,能更有效地延續生存、生活。
人的這兩種生命系統泛稱為「我」,前者以本體為中心系統,直接與人的感官相聯,對人的影響力可以說是絕對的。然而人生存在動態變化的環境中,漸漸知道一時的利害,未必是真正的利害。「我」對事物的認知,就有了短期或長期、臨時或永久的區別。
心理經驗(包括文化、歷史、思維、藝術等)認知不足,或是生理需求過旺的人,必然受到感官的支配,這種「我」乃「感性的我」。而人類之所以能在所有物種中出類拔萃,全靠經驗的累積,能辨別長期的、永久的利害的結果。這種建立在經驗結構上,用「心」的「我」則為「理性的我」。
感性的我又稱為小我,受四度空時限制,隨著物質供應的豐匱而存亡。小我無法轉移,永遠以肉體的利害為中心,是「自私」現象的本源。理性的我為大我,受訊息及概念的限制,隨著物種之存亡而存亡。大我是小我的連續,是人類的精神現象。人由小我到大我的歷程,完全決定於經驗背景及文化的內涵。
再由結構來看,人體因物質而存在,所以對物質有需求性。人心因經驗而產生,故需要不斷的經驗刺激。因權勢而地位鞏固的人,必然爭取權勢;幸福建立在金錢之上的人,則忘命追求金錢;若建立在感情上,則恣意於情愛;再若建立在思想上,當然人的所作所為,無不以理性為準則。
這種結構需求形成了各種自給自足的本位認知,也就是主觀世界。主觀世界也屬於客觀真實,而且客觀世界正是無數個主觀個體所組成。「自我」是一個主觀個體,我的認知不能脫離主觀的自我經驗,一旦人能把自我的生命與客觀整體融合,即可由小我進入大我,體認客觀真實的一切。
由小我進入大我,就是「生命的意義」,進一步說,生理生命體提供了心理生命的可能,由於心理的刺激認知,使此生命個體認知到其所遭遇到的,也正是他所應該採取行動的動機。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物理上「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相等」的定律。
如果把人當作一個物體,環境所產生的作用力,作用在某個人身上,就會有反作用力的產生。而生理及心理上的反作用力唯一的分別,在於生理本來就是一個物體,而心理則具有「時間延遲」的效應,人對經驗的記憶正是此效應的佐証。由此可知,生命並不玄秘,人生也有跡可循,問題只在我們能不能抱著客觀的態度去體認而已。
一九六八年,我在美國洛杉磯的中國戲院,看到了「二○○一年」這部令我震撼的電影。當時我對電腦毫無認識,只是隱隱地感覺到假如電腦能思想、能與人溝通,就能在知識的累積上超越人類,那麼,為什麼不可能將人類淘汰呢?
知識是人類所需要的,她是人類希望所寄,是人類唯一可以依賴的救星。使我們生活得到改善的是她,使我們生命延長的也是她。她使我們建立文明、跨出地球、放眼太空。她是新時代的神祇,是我們信奉的真理,她無所不在,無所不包,如果人類還想繼續生存下去,能夠缺乏她嗎?
記得一九七一年,正是太空熱的當兒,台視請了一位火箭專家到公司作專訪。莊靈和好幾位記者正圍著他討論問題,我也過去湊熱鬧,不知是誰問:
「太空既然是真空的,火箭怎麼能推動呢?」
「那是反作用力與作用力相等的緣故。」那專家回答。
「如果我們拍球,球從地上彈起來,這種反作用力是球與地作用而產生。可是在沒有物質的太空中,火箭噴出的氣流作用在哪裏呢?」
「這是很深的理論,要用微分方程來說明。」
「您是專家,難道不能用普通的語言解釋嗎?」
「還要解釋什麼?我說過了,是反作用與作用力相等呀!看看物理書就知道了!」
自從那一次,我決定好好學物理,我要瞭解事物真相,以免被一些專家唬得一楞一楞的。可是談何容易,年輕該讀書的時候不努力,物理化學老考零分!今天年紀一大把了,這些厚厚的天書,從何學起?
一九七三年,當我在巴西四月公司任美工完稿時,剛好負責編輯幾本科技雜誌。那些書圖文並茂,由淺入深,專門介紹一些最基本的觀念。正是一望我所希望知道的,我一邊工作,一邊學習,好不快意!
回台灣後,無意中我又看到一本今日世界出版的《星星、原子、人》,這本書對物理常識說得非常透徹,打開了我深閉的知性之門。
在那幾年,我瘋狂地看書,舉凡物理、天文之類,看得不亦樂乎。而看得越多,越是失望,原來科學界也多的是科盲。科學不是一種方法嗎?人學了科學,就應該有科學頭腦,至少對事物的觀點總是科學的。
結果不然,科學界與藝術界唯心的態度不相上下。從古到今,也不過是少數幾個天才發現創造了一些規律。多數的科學家只不過是一些規律的追隨者罷了,萬一追隨錯了,他們總有辦法反黑為白,照樣戴著帽子,做他的科學家不誤!
以天文為例,古時人們以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太陽繞著地球轉。今天我們知道這種觀念是錯的,也不過人云亦云,並不表示我們就真認識「賽先生」了。
有一位天才托勒密先生,他居然能把以地球為中心的天體模型做了出來!而且可以預知太陽系九大行星的運行軌道。他雖然觀念錯了,那只怪他生不逢時,但他的智慧以及實証的精神,仍然值得敬佩。
這樣說是有依據的,誰敢保證我們的物理課本是絕對正確的呢?以愛因斯坦之偉大,主宰了二十世紀之科學思維,居然也被量子力學幽了一默!
我曾以為科學家一定頭腦清楚,知識正確。最後才發現,所謂的科學只是一種高貴的精神,不斷地藉由探索而印証自我的認知。但這種精神僅極少數的科學家才有,絕大部分從事科學工作者,不過學了一點皮毛,就借別人的光照亮自己。
在我第一次接觸到宇宙起源論的「霹靂說」時,我立刻想到了基督教的創世紀說。人的思維方式,早在兒童時期就已經為生存的環境所界定。因此,西方人不論走到哪裏,想些什麼,從小被灌輸的創世論早已經根深蒂固,隨時就會派上用場。
科學不認上帝,人心卻難免有些惋惜,創世紀是多簡單而完美的理論啊!把上帝換成能量包,一個科學理論就完成了!只是除了把最終的問題推給能量(就像過去推給上帝一樣),給時空找了個原點之外,那一剎的霹靂大爆炸,又能代表什麼真相呢?
我很難接受這些拼湊的假說,但是自己的學養太差,想痛下功夫,偏偏時間有限。面對浩瀚如海的各種知識,經常望洋興嘆,恨不得再生為人,好好讀書!
一個朋友可憐我,有天藉著打麻將,請了一位天文學教授來。我們一邊自摸人間的雙龍抱,一邊閒聊太空的清一色。
「如果有一顆炸彈爆炸了,我們是否能看得出爆炸的中心點?」我問那位教授。
「當然可以,只要順著爆炸的軌跡,就找得到。」
「如果我們是爆炸的殘骸,朝著爆炸的中心望去,應該物質的密度最高吧?」
他正要碰一對東風,聽了這句話,很敏感地望望我,說:「你是不是在談霹靂說?」
「是的。」沒想到很快就被他識破了。
「打牌吧!這些問題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可是作為一種科學知識,我們也應該能學習。」
「那麼你總該知道愛因斯坦的曲率空間吧!」
「大概懂得一點。」
「因為空間彎曲的結果,所以看不到爆炸中心。」
「空間彎曲,光線的路徑也必然彎曲,怎麼會看不到呢?」
「你總看過氣球吧?氣球表面的花紋會隨著放大而遠離。」
「不錯,各點的距離是加大了,但並不表示爆炸中心找不到。」
「你總知道霹靂說有三大証據吧?」他發覺我非常討厭。
「我只知道有三大理論!」我覺得他太武斷了,所以頂了他一句。
「一個是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他的東風一直沒有碰成,由於我那個朋友也有興趣,大家心照不宣,都在等他解釋:「愛因斯坦認為時間應該有一個原點,也就是說時間有始終,大爆炸正是這個原點。」
「可是狹義相對論卻認為時間與空間都是相對的,這樣兩者矛盾!」
「科學界都知道,在理論上是後面修正前面的,愛因斯坦作了修正,可以吧?」我怕他惱火,只好噤口不言。他停了一會,又說:「其次是紅位移証明了宇宙在膨脹,既然宇宙在膨脹,最初必然有一個原點。最有力的証據是宇宙中3k黑體幅射,只有大爆炸能給這種現象提供完美的回答。」
「都卜勒效應原來指的是聲波吧?」我滿腔的疑團,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就算得罪朋友,也要問個一清二楚。
「聲與光同屬於電磁波,所以都卜勒效應相同。」他有點不耐煩了。
「遠處打雷,為什麼近處聲音很低沉呢?」
「這是普通常識,雷聲中頻率高的音波,被空氣中的物質吸收了,頻率低的部分可以繞射,所以傳播得較遠。」
「那麼,光波也應該一樣,太空中有很多微塵。遠處的星光距離遠,碰到微塵的機會大,高頻光波容易被反射,是不是也會造成紅位移呢?」
他一時楞住了,本能地說:「就算有,也不能推翻都卜勒效應呀!」
「我並不是要推翻都卜勒效應,只是認為也有其他可能的解釋。」
「這是物理學的問題,與天文無關。」他倒下一對西風,說:「我要碰。」
大家都禁不住笑了,說:「西風別打,天文學家在做四喜!」
(註:中國時報在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四日第四十八版報導,在太空中之哈伯望遠鏡,利用室女星系團 M100 星系中之二十顆造父變星,以測量宇宙的年齡,如果大爆炸的理論正確,則應發生在一百二十億年前。但是,天文學家已知銀河系中有些星球約有一百六十至二百億年生命,遠比大爆炸為早!)
我開始對科技產生了反感,但是,這是時代的必然趨勢,我又能夠怎樣?在一九七六年,我寫了一本《層次論》,開始了對人與技術的思量。
《層次論》之主旨在闡明,人所處之宇宙,是無數複雜的系統之總合,人生存其中,只要習慣後遵循其規律即可。但是要想瞭解或認知各系統之真相,則必須利用系統的手段,根據設定的立場,分類分層,由最基本的結構,衍生組合到最繁複的表象。準此,當知各種現象皆有其必然的因果,且唯有在整體的系統之下,才能達到目的。
假設我們要在能量立場去瞭解宇宙,如果採用層次論,必須將宇宙萬象,根據所要研討的主題把宇宙能量結構性質,分成很多層次。每一個層次都有其必然的能量結構形式,然後在能量作用下,由量變到質變,由一個層次產生另一個層次。
(註:1995年六月十日,在本文完成後正待付印,朱高正邀我與大陸學者董光璧先生見面,閒談中董建議我看《混沌》一書。此書在我的書架上塵封已久,看後感想甚多,正為我下面理論之佐証,所不同者,我已有答案,西方卻正混沌一片。本擬略作解說,但恐穿插文間有礙原意,是以謹誌於此。)
在觀念上,我先假定了人所能理解的極限,並將每一種理解的對象,均視為一種系統加以分析。此系統理論的基礎如下:宇宙恒為兩種系統--「整體」與「個體」互動所產生的現象,這種現象在能量的立場可稱為能量變化。整體對個體具有收歛性,稱做壓力;個體則具有反收歛性(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稱為個性。
如果要瞭解各種現象,基於整體與個體互動的影響,遂產生了很多不同的系統組合,如果不從各個系統下手,則其中關係極難鑒定,概念亦難免模糊。這種系統觀我稱之為「層次」,是將任何一種待瞭解的現象,根據其系統發展之規律,劃分為許多不同的層次。每一層次皆為相同的「個體」,在整個系統的壓力下,產生系列的變化。
在同一層次中,每一個體有其「個性」,亦必遵從其必然的規律。個體若產生數量的變化,則為量變,待數量累積到某一極限,導致「個性」的改變時,遂有了「質變」,質變則形成另一層次。故此由基層的層次不斷組合變化,一層一層地向上堆壘。人類所能接觸認知的,經常是相當複雜的高層次系統,而高層次系統正是其下各基層系統特性的綜合,故將此理論命名為「層次論」。(註:「混沌論」以此為「週期三」的分裂模式。)
茲以「人」為例,為了解釋方便(層次的劃分不是絕對的,端看分析的立場而定,下面說明係以人為對象,且層次分類也僅擇其重要),將此系統分為九層:能量,粒子,物質,生命,感覺,學習,經驗,意識,理智這九個層次涉及了人類所有的知識。我邊寫邊學,一再改寫,最後終於納入《智慧學九論》,成為其中最重要的一論。
各層次均有其支配的作用力,以任一系統來看,層次高者,影響之作用力複雜。即使是經驗層次的人,也比屬於生命層次的細胞複雜。而在同一層次中,個體受到作用而變化,個體的數量亦與行為的複雜度成正比。是以要瞭解同屬物質層次的星體運動容易,而瞭解由無數氣體分子組成的雲層變化則非常困難。
在「能量層次」裏,我定義了能量的量變為作用力,質變為結合力。能量互相作用時,在某一特定情況下,會作用在一定的座標位置上,形成了結合力,此一質變即產生了次一層的「粒子層次」。
在「能量層次」與「粒子層次」之間有衍生的關係,而能量在兩個層次中所產生的作用也不同。這些關係都要分別解說,如此則簡單而明確,不會產生混淆。
能量的狀態是謂「恒動」,且能量充塞在宇宙中。在能量層次中,當能量作用於能量時,只是量的變化。到了產生質的變化而有粒子層次後,能量即作用於粒子的性質上。粒子的性質是能量以角動量的形式,運動在一定的時空座標上。當能量作用於此座標位置時,有可能產生座標位置的變化,或者是粒子結構的改變。
粒子座標位置的改變即為運動,到此,我們不妨想像,宇宙中有一顆粒子產生了,宇宙中充滿的動能,從各個座標方向作用於此粒子,而分力合力相等,故此粒子靜止不動。再若有兩顆粒子產生了,此兩顆粒子相對方向的作用力,必然小於其他方向的作用力。是則這兩個粒子會相互移近,我認為這才是「萬有引力」及愛因斯坦重力觀念的真相。
二十年來,我到處推銷這種能量壓力的觀念,所幸還沒有被殺頭。一般人不懂不足為奇,為什麼連學物理的都不瞭解這種壓力觀念的重要性呢?道理很簡單,不是追求真理的人,對真理是沒有興趣的。學物理只為了謀生,誰管什麼真假,能用就好!
愛因斯坦畢生的心願,就是要建立「統一場論」。因為真理必然是簡單精確的,物理界發現宇宙中有四種基本力,而且互不隸屬。它們是重力,電磁力,弱作用力,強作用力。經過了幾十年的努力,量子力學已經成功地將後三種力歸納成一種力。假如重力亦能有所歸屬,那就太美妙了,表示宇宙中的規律果真是信而有徵的。
不幸,愛因斯坦因重力找不到而失敗了,量子力學也無法馴服重力,重力是什麼?一種怪物,一個妖靈?它無所不在,卻又不知所在!
在我的理論中沒有重力,重力只是宇宙中能量對粒子的作用力,是整體對個體的壓力(所有的凝聚力都是這樣產生的)。既然如此,哪裏需要「統一場論」?更遑論「廣義相對論」了。原本簡單明瞭的宇宙,只因一個牛頓的蘋果,百多年來搞得烏煙瘴氣!
在粒子層次中,能量結合力的積累為量變,結合力改變為分子力,則為質變。量變的結果使粒子不斷地組合,有的消逝了,還原為能量;有的則成為一個穩定的、半衰期甚長的粒子。
穩定的粒子繼續作用,一種新的原子結構產生了,具有一定的性質是為原子力。(層次分類應視討論的主題而定,如物質結構尚可分為分子、原子、核子等若干層次)。這種性質已經與粒子本身的結合力有所分別,僅以電子價性與其他原子結合,此即為物質。
在物質層次,原子力的積累是量變,原子力改變為生命力,則為質變。量變的結果,原子、分子不斷組合,成為各種物質。物質的組合需要能量,能量來自環境,也就是各種變化。但其變化是否能累積,則又與環境息息相關。
當質變為生命力時,能量可貯積在物質結構中,有一種物質結構被稱為有機物,是以碳氫化合物為基礎,其分子鍵能靈活改變。於改變過程中,或吸收能量,或放出能量。釋放的能量能提供有機結構變化所需,藉此保証此一機構之繼續存在。
當外來能量不足時,此機構原來吸收的能量,可以釋放出來加以運用。是以此機體所能吸收之能量,即相當於其存在的保障。而此種吸收能量,又能釋放能量以供機體需求的過程,即為生存。
由於能量具擴散的特性,這種有機結構必須有一獨立的環境,否則能量容易流失。當此機構體在其外圍形成隔絕的組織,以防止能量流失時,即成為一獨立的生存體。此一機體在一定的座標範圍中,不斷地利用能量,使其作用延續下去,是稱生命。
在物質層次中,能量變化嚴格遵守著熱力學的能量擴散原則,是以能量作用促使物質趨向崩潰。生命力則剛剛相反,能量是作用的基礎,作用力越大,在生存的前提下,生命力會越強盛。生命體的進化就是基於此一原理,用則發達,不用則退化。
在生命層次中,生命力的積累為量變,生命力改變為感覺力,則為質變。量變的結果,生命體可以生存、生長、生殖。由簡單的機體結構變為複雜的。由單細胞體逐漸量變成多細胞的生命,其中最有代表性者,即為細菌及植物。
生命層次質變為感覺力,是因為生命體的適應機能。生命體中所有的有機結構隨時因應能量的變化而變化,變化出來的結構如果沒有作用,即難以保持其狀況。相反地,當能量的刺激不斷發生時,其相應的結構便不斷加強,本體強化了,後代也能強化下去。這種強化的方式,在反覆進行中,即為「累積過程」。
累積過程也可以視為由低而高的另一種層次發展,最高層次的累積結構,便是DNA。在DNA的支配下,生命體有生命體本身的變化,同時也能藉由遺傳分裂,將DNA傳送給另一個獨立的生命體。
在本身的變化與遺傳給另一生命體的過程中,一切變化交互進行。每一個體都在變化,而由每一個體到遺傳的下一代,變化也繼續進行。環境中的能量變化刺激與相應的結構不斷地互動,其中生命機體介面變化的結果,即為感覺器官的產生,而在生命體內部則為組織、神經等的蛻化。這種變化因為受到DNA遺傳的限制,對一個人的一生而言,似乎微不足道。實際上DNA也在改變,如果一個群體的DNA對環境的變化均難以適應,其結果是群體的滅絕。
在感覺層次中,感覺力的積累為量變,感覺力改變為應變力,則為質變。量變的結果雖使感覺有各種變化,但其變化多為機械式的反應行為,每種變化適應於某一類型的環境。前一代累積的功能,下一代可以傳承。所有的低等動物以及少數有感植物等,多屬於此一層次。
感覺根據利害選擇生存的環境,生命得以在有利的條件下發展。生命越發達,組織分工就越複雜,感覺力也隨著變化多端。當複雜的機械作用不可能再經由簡單的遺傳過程達成時,另一個質變即將到來。
這種質變是一種應變力,屬於辨識的過程。在感覺層次中,接收的感官直接連通反應中樞,故在感知外界刺激後,反應立即產生。應變力的產生改變了感官的分工,使感官得以「學習」環境的變化因素,故而進入學習層次。
在學習層次中,應變力的積累為量變,應變力改變為認知力,則為質變。量變的結果,生命體得以在生存中學習,學習可以改變反應動作,增加生存的機會。然而這種學習的時機,多半是在生命體初生的階段,所需要學習辨識的項目並不多。而且學會之後,其應變力終生不再改變。
屬於學習層次者,必然是動物,而且幼兒有一段短暫的哺育期。在此期間由於得到雙親的照料,生存的機會大增。此時亦為感官的適應期,為幼小生命學習的良機。
學習層次是決定人、獸之別的分水嶺,對鳥獸而言,學習只是學習,沒有產生質變,就不可能有認知力,沒有認知力就不可能上升到經驗層次。不論是人是獸,不論學習了多少,也不論學的是什麼,沒有認知的學習只是生存的本能而已。
對學習層次而言,其質變為認知力,有此始知能量變化的利害關係,始能在利害之間爭取生存最大的利益。因此學習的結果更能適應環境,尤其是在變化不顯著或是沒有生存之虞的環境,學習即足資應付。
在經驗層次中,認知力的積累為量變,認知力改變為意志力,則為質變。量變的結果,由認知產生行為,行為具有動機及目的,由此產生策略及手段。本層次只有人類能夠到達,也只有人類具有經驗。(因討論之主題是以人類為中心,對人類之部分經驗而言,其他生物僅能視為學習。但若以生物學的立場,討論生物特性,則可將若干高等生物,分配在經驗層次中,是則,又應多假設本能等其他層次,務求能貫徹層次的結構。)
當一種機體具備了記憶的能力,且能認知該記憶的利害關係,並以之作為行動之參考,此即為經驗。對此經驗體而言,利害認知與經驗形成互為因果,利及害的認知分辨是決定經驗的先決條件,同時,利害的認知也必然成為經驗的一部分。
然而,利與害要根據什麼來決定呢?必然是根據感官的刺激。而感官接受刺激,往往只是很短暫的一段感覺。等這段感覺期過了,所得的經驗很可能與另一段的利害關係不盡相同。
經驗層次解決此問題的辦法是量變,即將每一部分的經驗認知,根據刺激的利害關係,連接成為「經驗串」。不論多長的經驗串,都還只是一段一段的流程。很可能其中前後矛盾,甚至於經驗本身並不真確,對經驗體而言,都只得到含糊的感覺。
經驗是純主觀的經歷與驗証,每一個體以其主觀認知為判斷標準,結果又成為主觀經驗。在這種循環式的流程下,任何主觀個體都不可能察覺其判斷標準正確與否。
經驗是以個體為單位,沒有任何一種經驗能跨越兩個經驗體之間。然而隨著感官功能的分工,動物能藉聲帶的振動而發出聲音,兩經驗體便有了溝通的橋樑。
代表相異事物的不同聲音,令人產生不同的經驗。用得越多,聲音的變化也就越豐富。由此擴大了主觀經驗的範疇,能將經驗微分得更精細,其他的感官也相對的更為發達。人類是演化過程中對聲音變化認知最多的動物,多到能以聲音的頻率、強度、性質等,分別代表各種不同的經驗認知。
耳神經與發聲的聲帶神經有部分交連,所以一聽到聲音,共振的結果,人的聲帶就會感到些微的刺激。這原是學習的結構基礎,自然而然生命體就產生了模倣的行為。
當人能學習發聲,又能模倣這種細微的分別後,聲音便成為對此類經驗的連接索引。這種索引可以代表一系列的經驗,更進一步的簡化了經驗的複雜性。經驗原本是由許多時空交錯的事件連結而成,經常以經驗串的形式存在,在調用經驗時,必須從頭到尾連續完成。有了聲音以後,便可以簡短的「符號」為媒介,以代表各個獨立的經驗串。
這種藉索引符號代表的方式屬於以簡馭繁的「系統結構」,系統結構分兩個部分,一是系統代稱,亦即前面所指的「索引」;一是所代表的資料結構,對人而言即為「經驗」(以字典為例,有多重系統結構,若找字,可用倉頡碼或注音符號為代稱,文字為資料;若查文義,則文字為代稱,其文義為資料)。代稱簡單,資料之繁簡卻視情況而定。
在系統結構下,概念既為代稱,又為資料,交互靈活運用,個別的經驗得以結合成為統一的體系。人類歷經了幾十萬年,才發現這種「以簡馭繁」的巧妙方法。所以中國人雖然善用文字概念,卻毫無「字母索引」觀念,也就難以厚非了。
舉個例子說,我因為高血壓、痛風、皮膚過敏需要吃藥,醫院發藥時都已分裝成小包,算是經過分類的了,否則各種藥混在一起,吃藥時的窘境可想而知。但對我來說,每天還要花幾分鐘把藥包打開,再一一取藥,仍是手續繁複。所以一想到要吃藥,心中便感覺到一種負擔,各種負擔累加起來,便成了壓力。
工作效率的高低,不在於工作的快慢,而是不能分心。所以我每次領了藥,一回家,便一次把所有的藥先分妥,到時只要往胃裏吞就是,這就是「以簡馭繁」。如果藥太多,要定時、分情況服用,就還要加一項「索引」的順位功能了。
有了這種系統結構後,人藉著腦海中概念的跳接,可以把所有的經驗連成網路。這種網路即為「概念網路」,網路的跳接,便是思維。
生理年齡決定了人經驗的內容,早年的學習期只能學習思維的聯想。基於「生命力」用則加強的原則,若幼年不用大腦,其思維能力必然低落。幼年同時又是生理心理成形的必經階段,需要大量的刺激,家庭及社會對幼童過度的保護,往往損害其成長的機會。
人在自然的演進下,本與動物無異。雖然人具有更高層次的能力,但這種能力必須有更高層次的壓力需求,才能一步一步養成。這樣的壓力其實是違反生理本能的,所以人雖然有思維的潛力,除非是必要,寧可以經驗處理事情。
一旦經驗不能應付,產生了痛苦、失敗,在難以忍受的煎熬下,衡量得失,人才會強迫自己試著思考。這種「強迫自己思考」的能力,也就是意識強迫生化電流,在大腦網路中強行導通,故稱「意志力」。意志力的特性是要能長期堅持,以抵抗身心的痛苦。
人人皆知思想的重要,也知道思想需要訓練,卻不知從何下手。殊不知這是自然的需求,只有在意志力被激起後,才能到達思想的境界。一般人多少都有一些記憶、聯想、判斷的能力,又因在人類社會上,人的價值與思想無關,故在經驗層次中並不重視思想。
在現實的人生中,我們常見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例証,究其原因就是人在成長後,用不用思想的關係。一般說來,思維的培養及訓練,十二歲以後應立即開始。「苦其心志,空乏其身」是刺激用腦的動機之一,萬萬不可任孩子予取予求,得之既然容易,自然就沒有用腦筋的必要了。訓練時,討論、辯論是必要的,但不能以勝負及獎懲為手段,那樣會使目標偏移。
思維訓練的基本要求是「意志力」,如果尚未養成,則應先培養「思維持續力」。不斷起滅的電流所引起的大腦活動,就是「胡思亂想」。胡思亂想是生命體的本能,也是維護大腦神經通路的一種機能,但如果不予以控制,即難產生有系統的思維。
思維持續力的訓練方法之一為靜坐,先練習「一念不生」,人若能一念不生,就表示能控制大腦思維的方向。另一種方法是集中思慮,以時間為單位,回想自己今天所做的事,其要旨就在於一心不亂。
有了持續能力後,就要練習水平思維,這是聯想能力的鍛鍊。先任選一個主題,然後試著有系統地聯想與主題有關的一切。要練習到隨時隨地對任何事物,都能隨意指出其相關性,才算成功。
練習時如果不覺得累,表示游刃有餘,可以進一步練習垂直思維。垂直思維是大腦的組織能力,亦可以說是系統分析能力,能對每一種聯想的事物,找出其「體用因果」關係來。水平及垂直思維共用,就是有效的思維(請參閱<智慧學九論--思維論>)。
因為思維是大腦內部的活動,無法由外表觀察得知。除非在動機的驅使下,能自動自發的思考,否則強迫式的思維訓練效果不大。而動機來自環境,環境一優渥,人就喪失了機會,再如家長寵愛,孩子便依賴成習,沒受過痛苦的洗禮,怎麼可能激發力量?
人能力的高低未必與得失有關,卻是成敗的關鍵。不論什麼能力的養成,其關鍵都在訓練方法上。因為思維速度慢,唯有加強訓練反應力(天生的能力也可藉加訓練增進)才能得到較高的效率。而反應的訓練必須有系統,反覆地把一個動作練熟了,再練第二個。直到整個思維的過程都已成為反應了,這種思維能力才算是自己的。如果也和「胡思亂想」一樣,東摸西搞不能熟練,這種能力將永遠無法培養。
感官本能的利害認知,經常支配著人的行為。唯有當人具備了意志力,以意志力控制自我,思維的電場強度不斷增加,才能忽視感官的影響。但是自我意識是主觀的,意志力受到意識的左右,私心重者,對他人仍會造成不利的後果。
當人的認知力質變為意志力時,第一個改變的就是群居的社會觀念及行為。但應該注意的是,在社會中的社會人不見得具有意識層次的境界,或許在某種情況下,略有社會意識。但是層次分類的目的是為了瞭解人性以及人類的行為,對於每一個體在什麼時候處於何種境界,則不是當前討論的範疇。
在意識層次中,意志力的積累為量變,意志力改變為信念力,則為質變。量變的結果,意志力決定了行為的方向。人類的行為大體可分為生存與社會行為兩種,前者承襲自動物的本能,以保障生命體的生存為職的。後者則與意志力有關,人本來自自然,因認知個人私心對群體的危害,特以意志違反自然,產生了社會上的各種制約觀念。
社會是意識的衍生品,社會的制約來自人類「私心」的反思。然而,不同的環境與不同的時代背景,使得人們有不同的訴求,由此形成了各種不同的社會制度。
不論哪種社會制度,其最基本的核心是「自我」,在生存的需求下,「家庭」制度首先確立。在家庭制度中,「性」是因,世代交替為果,家庭的成員是體,共同的生存是用。在早期的生存水準中,年齡、性別、經驗是力量主導的指標。
現代人習以為常,早已渾忘家庭的意義,只是隨著生理的需求,根據社會的習俗,時候到了便成家育子,一代一代地延續下去。事實上社會結構在改變,家庭的制度也隨之改變。當人類無虞於種族的滅絕時,人本位的力量逐漸增強,一夫一妻制便成為主流。
接著,知識形成了力量,社會福利不斷的改進,生存變成了人類的權利。人的年齡、性別、經驗三者不再是個人力量的指標,家庭失去了原有的機能,宣告破產。此時所剩下的,只有人因為孤寂而對情感的憧憬,始終難以釋懷。
人類最初的社會是建立在以家庭為中心的結構上,所以社會就是一個大家庭。家長制就是君主制,只是規模較大,關係較複雜而已。
社會制度的根本目的,在於如何生產及分配社會資源。社會資源不外乎生存所需的物質與心理所需的精神。在西方由於人們對人性的瞭解不足,社會制度無法對物質與精神兩方面,做一個合情合理的安排。因此,在物質資源的處理上,形成了經濟及政治制度,而在精神需求上,則獨立為宗教。
中國則不然,在漢朝以前,社會制度就是中國人生活的全部。由於先民的卜筮傳統影響了思維方式,宿命論大行其道,所以家庭社會的倫理道德遂成為人民的精神支柱。及後佛教傳入中國,才有標榜中土玄學的道教興起。人類的精神依歸,未必非經過宗教的過程不可,但是無可否認的,宗教確有其階段性的功能。
然而,宗教只是理智層次的過渡,是人類追求宇宙真相的中繼。在人類還沒有累積足夠的知識,無法解釋各種未知的現象之前,不得不假設一些權宜的觀念,此即宗教的由來。從人類文明史可以証明,知識與宗教的認知互為消長,同屬精神的範疇。
中華文化之偉大,就在於早在幾千年前,一些先知就已經跨過了宗教的迷思,直達理性的本體。《易經》和《道德經》是兩個無法否認的明証,只是西風東漸,今人對傳統思想矇然不識罷了!
物質資源的問題涉及生產及分配,生產是能量變化規律應用的技術,需要的是知識與勞力。分配則觸及人性的私欲,是一種權與利的交集,人無權則不能分配,分配而不得則無利益。人既然有私欲,為了多得利益,必然要爭奪權利。
在任何一個社會上,不論實行任何制度,只要是由人來處理分配的問題,就不可能令人人滿意。不滿意的結果,就形成意志力的動機,意志力會團結一批不滿的力量。於是,意志力與意志力對抗,便有了黨同伐異,兵戎相見的流血革命。
理想的社會制度是當權者謙讓,執行者公正,人民明禮知義。然這些都違反人性的私欲,變成可望而不及的幻想。因為人對世事的認知全憑自我的經驗,出生在艱困環境中的人,深受痛苦折磨,因之激起了意志力,從而能克制私欲。唯有這種人,在當權時不戀權勢,在執行時不分親疏,即令身為庶民,也能讀書知禮。
在聖人之治下,社會公平了,天下大同了,人的經驗平白如紙,動心為念,為所欲為。前文說過,人的意志力僅在極端痛苦的煎熬下才會產生,在平安快樂的社會,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堅強的意志力。缺乏了意志力,人就停留在經驗層次,人人急功近利,短視媚行。掌權者至死不放,執行者無利不貪,老百姓則能爭則爭,可賴就賴!
這個道理老子看得最為透徹,整本《道德經》無處不是暗示這種現象。所以有人把老子當作反社會的代表,其實他只是先知,早就看透了!
《道德經》第三章:「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第九章:「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第十八章:「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第十九章:「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老子早知道生死幻滅的至理,他是第一個理智層次的先知,他當然知道社會制度的走向。人言君權是人治,民主是法治,天下哪有法治呢?民主時代標榜人民可以立法,然而人民是誰呢?是無知無覺的選票!今天有人鼓吹唱歌有益身心,於是立法保護唱歌,明天有人聽覺受損,於是立法限制噪音。等唱歌的卯上了限制噪音的,又要立什麼法呢?
美國才立國兩百年,年年立法,其法律之多勝過牛毛也就不談了。律師分工就有一百多種,打起官司來,一件民事可能要勞駕好幾位律師,想做律師比當醫生還難!以一個五千年的古老國家,如果早行民主,如今安在?
所幸意志力能產生思想,能對抗私欲,當私欲漸泯,生理不再是人的敵人時,人才能控制自己。自我控制稱為「覺」力,覺力來自於大量的經驗比較,此經驗體即是「覺者」。覺者可覺於人生所面對的一切,人生所面對的,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我心」。
能覺於我心之覺者,就具備了宇宙的「意識」,意識到人僅為宇宙萬物之一員。如來佛在《金剛經》中,說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在諸相之中,我相就是我心,要能識諸相非相,就見到如來,這就是真識。
真識只是意識層次的真諦,人只有在此境界中,才能泯除小我,從而追求大我,把「自我」置於宇宙真空,為此空界的眾生諸相服務。這種能覺於我心,絕於我心者,可稱為「明心見性」,是為悟者。所有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人,不論從事什麼工作、行業,都算得上是悟者。
無我的人,其「忠於」人時,必以他人之利為目的。而有我的人,阿諛諂媚不過是一種卑劣的手段,藉著欺騙對方之無知,以謀取自我之私利。同理,忠於事、忠於黨、忠於國、忠於民等,無不視其意識中之利害而定。凡以己利為中心的,不過是停留在本能、學習、經驗層次的人罷了。唯有棄絕自我之利益,將意識昇華到無我的境地,才算進入了意識層次。
任何人都是孤立的、煢獨的,人之所知所識無不來自與他人的溝通。而人類文明的演進,所累積的也無一不是人之所言。人言有正有誤,一代一代的傳衍下來,經得住時間考驗的,其真實的可能性較大。人類社會就在人言之中,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這就是意識層次的質變,由意志力而產生了信念力。對真實的信念是智慧,智慧是人的概念,實際上就是宇宙能量變化的規律,故人唯有認知瞭解了宇宙的規律,始得具有智慧。
人生的意義,就在於不斷的窮窺世態,最後迷途知返,去私求全,直証真如!
如來佛、老子是覺者,是悟者,更是智者。正是這些先知們在前面的提引,後人才得睹康莊大道。
四、處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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