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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恭錄老子《道德經》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千百年來,無數智者孜孜探索人生,舖就了一條條康莊大道。後人飛馳其間,有的意興風發,自詡為萬物之靈;有的匆匆駛過,不過充塞些流量,遺留些穢物;更有人面對萬象,駐足躑躅,徘徊深思,不知何去何從。
  道路兩旁的景物,時而開闊,時而局促,觀之略同,究之又大異其趣。人類文明又何嘗不是?千古以降,人智彷彿叢巒疊翠,綿延起伏。今人得以凌風登月,不可謂不智矣,然而擷去物質技術,人之愚昧如故,迷惘如故,夢囈如故。
  人知身外之物,知身內之感,而不知人生之方向,是不知也。人得藏書盈庫,得方帽滿載,卻未悉箇中精義,是未得也。人能日馳萬里,能點石成金,而不能自我控制,是無能也。人有華屋玉宇,有長生百歲,而無平安幸福,是空又且乏也。
  既不知又未得,不僅無能,且空乏終生。人生若此,所為何來?縱觀人類文明,聖哲林列,徒留空谷足音,今昔宛如天淵。
  人生在世,無非生命之延續、思維之承襲。若以時、空兩維展開,作座標圖視之,在主觀立場上,以我為中心,各種事物皆呈顯出拋物線軌跡,逸向無盡的他方。再以客觀立場,置身太空而觀,所謂人類文明,只不過是環被地球的遺跡罷了。
  個人只是組成這些遺跡的塵埃,小得微不足道,但卻連綿延續,脈脈相承。再若層層上溯,每一道軌跡都有其必然的因果,作用產生作用。在時代潮流的衝擊下,個體行逕終將成為遺跡,隨風而去的,盡是無意中殘留的雪泥鴻爪。
  人能認知自己在宇宙舞台上的時空位置?人能決定自我的軌跡?有人忙碌終生,來不及思考;有人認為人生如夢,偏偏又把夢境抓得牢牢,沈迷不醒;有人大言不慚,自以為了悟生死,卻又鎮日空坐,只是等待死亡之降臨。
  人生有一定的目的嗎?人類的前途將伊於胡底?難道人的生命,只是偶然遇合的精子卵子?每一種思想,只是湊巧冒出的火花?忽然間有了,然後就此遁入虛無?果真如此,為什麼有人能自我反思,跳脱主觀立場,直趨客觀真實?
  本書不過是人類軌跡記錄的另類詮釋而已,不論東方西方,三千年前,人智已經完備成熟。但因「概念」俗成的特性,並未建立真如的介面,以致智俗之間缺乏共識。不幸的是,人囿於成見,「概念」已成化石,前人以指指月,今人則握指為得。
  人類文明的進階,相當於個人的成長,對兒童來説,最能滿足他們想像力的故事,就稱之為童話。而初民則有「神」話,那正是人心探幽訪秘的特質,後人把神話中的神祇形象化,奉入殿堂,成為人類文明發揚光大必經的的第一步。
  「神」的概念並沒有錯,錯的是後來登壇的神職人員,他們只知維護神權,而未認清神的真相。等到哥白尼的「地動説」震撼人心之後,物質科學大興,實證的力量建造了物質的新天堂。在感性上,神仍受人尊崇、依戀,而理性上,人卻遁入了空無。
  科學也沒有錯,錯的是利益既得的科學從業者,他們完全喪失了求真的科學精神,充其量不過是些工匠。人類的黑暗時代從來不曾消逝過,理性的光明也一直高高掛在遙空,改變不了的,是人性的愚昧與無知。
  我個人從來沒有天真到相信愚昧可以改變,但卻深知「無知」來自「概念」的「迷信」。當哥白尼、布魯諾、伽利略看到行星運行的真相時,舉世又有幾位明智之士?當今社會的菁英,與中世紀的僧侶又有多少分別?
  前車可鑒,一時的成功,並不代表永遠繁榮。曾經存活了二十萬年的尼安德塔人,早已消失在歐洲的某些洞穴陰影中,我們這些「智人」的後裔,能不深思嗎?
  在宇宙進化的過程中,生命層次由低而高,由淺而深,智慧則是最終的境界。生存不是目的,連最低級的濾過性病毒,都已延續了億萬年之久。人若僅以生存、生活來評斷生命的成敗,顯然絶非智者。人的智慧有大有小,小到生不知朝夕、感不過方寸,大到通古達今、融貫心物。如此天壤之別,才是做為一個人應該追究的問題。
  在現實生活中,當今科技精進,物質盛興,人人眼界大開,無不希望平步青雲,立即功成名就。有如見到一位足球健將,在球場上盤球如飛,後進者欣羨之餘,咸效法其花巧的腳法,譁眾取寵,卻不願由基本動作開始,紮紮實實地苦練。
  人生活在日光、空氣、流水中,久而久之,視之為理所當然。人人用概念溝通,談天説地,便以為「概念」平淡無奇。更遺憾的是,時賢好高騖遠,每見虛玄深奧的「觀念」,輒心嚮往之,但對最基礎的概念認知,卻視為雕蟲小技,望而卻步。
  真相是,基礎不夠深厚,不可能建立摩天大廈;沒有日光、空氣、流水,任何生命將無從生存。人若不瞭解基本的概念,當然得不到超人的智慧。基礎經常是看不見的、最有價值的、最平實的。一心夢想追求光鮮外表的人,終將成為虛榮的奴隸。
  更無奈的是,在機緣成熟之前,人們總以為只要讀讀書,查查字典,就懂得什麼是「概念」了。其結果,人云亦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又如何能痛下苦功?即令是專家學者,他們對概念的理解,若非殘缺不全,就是斷章取義。如此這般,任何人只要略識「之無」,就足以在群盲中道寡稱孤,怎怪有心人不得其門而入?
  有誰知道宇宙進化的方向呢?不具智慧的人當然不知道,不知道的人,當然自以為是,認定人生只有功名利祿、吃喝玩樂。概念不過提供了生活、生存所需,以便唱唱山歌,發洩發洩一時的情緒。至於日光、空氣、流水,不過碰巧在那裡等著我們罷了。
  需知,「智慧」就是認識宇宙真相的能力,而人與智慧之間唯一的介面,正是「語文概念」。人掙出繭殼,孤獨無知,全靠語文與客觀世界溝通。等到徹底瞭解,才能進一步深入探索,就這樣一代一代地薪火相傳,直達宇宙真如。
  宇宙是一不可分割的整體,以個人之渺小,欲求理解整體之浩瀚,不得不借用一些「概略的理念」,分門別類,以簡馭繁。正因為「概略」的模糊性,人類才得以通過似是而非的主觀經驗,逐步認清繁複的宇宙萬象。
  概念本為人類智慧的結晶,祗惜今人坐擁寶山,卻未識藏寶的真面目。能有效掌握概念的人,本就不多,再能到達智慧彼岸的,更似鳳毛麟角。所幸,隨著文明的進程,人類的認知逐漸累積,「概念」也將日趨完善。
  「智慧學」實際上即為「系統概念學」,係將概念的詮釋系統化。透過這種系統,組成一多相交連的「概念網絡」,由單一的概念可達於萬,由萬亦能回歸於一。既能在層層的定義下,將概念精確無誤地微分到用機械指令執行,同時又能返本溯源,通透宇宙真實的本體,形成完整的認知。
  智慧既是人類認知的總匯,人要得到智慧,就必須孜孜不倦,執著地體驗學習。大道無功,智慧就是智慧,得失之間存乎一心,唯有德者得之。
  本書視宇宙為一,不辯心、物之一元、二元,也無所謂東方西方。《智慧學九論》只是一個起點,試圖敞開一扇門戶,以供後學參考。
  幸得趙家安兄、譚偉豪兄及吳乃華兄投資合組公司,生計不愁。閒時勤學慎思,觀念漸熟,遂有此書。今不揣淺陋,就教時賢,緣鳥鳴樹梢,期鳴鳥相應也。

  本書得沈紅蓮、張淑媛於百忙中校稿潤色,本人得免後顧之憂。
  
  朱邦復序於楊梅,一九九八年六月
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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